宫润南垂着眼看着地上从菱烟眼眶滴落的泪花,眉头微皱。
他沉了一口气,终于把视线移了开去,这才看向那跪在板子上此时正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一动都不敢动的两个小丫头,突然道:“你们两个别跪了,起来!”
然而两个小头对他的话像是没听到,又好像是听到了却没听懂似的,跪在那里还一动不动。
她们都还小,没怎么遇事,自然是稍一慎人的事儿便能把她们给吓住了。
香香懂的,因为她是过来人。所以此时看着她们不知起身,于是走了过去,扶拉着她们起来了。许是跪的时间有些久了,她们站起来的时候双腿不怎么利索,香香忙动手给她们揉搓了一下膝头,她们才好了些,便随着香香退到了一旁。
宫润南见着她们起来,又见着香香给她们揉腿,此时倒也是好好的退站到一旁去了,一屋子的丫头也都还好,于是心里倒是松了不少。扭回头看向徐菱烟,动了动紧抿着的唇,他终于对她道:“你可以走了。”
而此时菱烟已然低下了头,左手正轻轻的揉搓着刚被他抓痛了的右手,由于血液失通已久,右手手指麻凉到近乎失去了知觉,她用力挤揉着,那指尖处的冰凉从左手传到心头,慎慎的生寒。
“如果我不走呢?”她毅然抬头看向宫润南,哀怨的语气里有着如石头般强硬的坚持。
宫润南眼皮微抬,长长的睫毛划提上去,他看着徐菱烟,“这又何必呢?这不是你的房间,也不是你的住处,这里的每个丫环下人都会让你看着心烦,所有的事也都是你不想见到的,既然这样,你又何必不走呢?”
菱烟定定的看着他,一眨眼,又是一滴滚热的泪珠滑落下来,“你在这儿,我为何不能留下?”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就怕一使劲,满心的委屈便会化为哭泣呼喊出来。而她在他面前从来都不容自己哭泣的,她要表现出坚强给他看,她要让他知道,她什么都能忍,也不会轻易放弃,他别想把她甩掉!
“你留下无非就是想要折磨她们,这样不觉得很没意思吗?”
菱烟含着泪扬嘴一笑,“只要这些野丫头们知道我这是为了什么而折磨她们,那就自然是有意思的了。”
很明显的语意,一针见血。当着丫环们的面,她如此回对宫润南的话,可想而知她此时的心中已然荡起了怎样的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与疯狂。因为她的忍受度已然快胀到了临界边缘,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了。所以为了坚持,她必须得有适当的发泄。
果然,她这话语就让宫润南深深的皱起了眉,“徐菱烟,你疯了!她们只是这府里的丫环而已,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菱烟泪眼一抬,“我怕我的丈夫被人抢跑了!”
菱烟这句话近乎是用吼的。
“抢跑了?”宫润南冷然一笑道:“难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看透?命中注定不是你的,就算你紧握在了手上他也不会属于你?”就像那命里注定了不是他的,最终他也是失去了一样。
不管是怎么失去的,她就是不属于他了,至少这辈子不会了。
“就算不属于我,我也不许人碰了,”菱烟毅然仰头,盈在眼眶中的泪水便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了下来,眨着眼睛,试着要隐去眼底欲出的泪意,“更何况我还握在了手上的!”
“但我是自由的。”永远都由不得她许或是不许。
菱烟忽而凄然一笑,“没关系,我可以顺着你的自由抹了我的自由。”菱烟清脆倔强的声音微微带颤。
宫润南眼看着别处,不觉舒气默叹了一下,眼皮微微抬了抬,神色开始有些恍然。
他累了。
但他却还是冷冷的道:“抹不抹随你的便,也不是我强迫你的,与我无关。”说着他突然就把视线移了回来,看向她,静了会儿,才又道:“你可以走了,回你的小院去,爱找谁出气就找谁出气,我没见着,自然就不会再去阻了你的手了,你也不用抹了你的自由来顺我的自由,这样你我也都好过些。”
“我说了,我不走!”
菱烟强较着劲,吼出了一声,随着人就已经就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去。
她不走!这是她的寝屋,那也就是她的寝屋,为什么她不能留下?
曾几何时,她也时常在这儿陪着他白天黑夜,虽然那时,他一样也不爱她,但她感觉得出,那段时间里,他有在努力的试着去爱她,而就那段时光便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也是最幸福的一段,也是她与他成亲以来她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然而,不知是为了什么,他突然就开始对她冷淡、排斥,甚至是厌恶,其中隐隐还带着几分恨意。她不明白,她也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数次的问他,但他却一次次的没有给她回答。
成婚七年了,却快有六年的时间她是在悲伤、痛苦与寂寞中度过的。幸福的时光那么短,不够一年,她便全身退到了小院,也从那时起,他就没去过她住的院子,哪怕只是去看上一眼也是没有过了的。她就像是被打入了冷宫一样,日日寡欢,夜夜空房。
寂寞难耐,偶尔来这里想看看他,可都会受到他的冷漠与排斥,更别说想留在这儿像当初一样陪陪他,也让他陪陪自己了。后来她才知道如此想了,本身就是个错误。因为多年努力的尝试告诉了她,那几乎是不可的,那是一种奢望,她和他回不到最初了。
然而她却一直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一直都是他不爱她,她却深深的爱着他。为了得到他,她不惜用上了手段。所以她心中隐隐的觉得这可能就是报应,她徐菱烟毁了别人幸福后应得的报应。
她毁了别人的幸福,老天也要毁了她的幸福,所以才会给了她一个幸福如此短暂的婚姻。让她在痛苦中回忆美好,在回忆美好时却更是饱受着痛苦。
再美好的回忆它也是过去的,而想着它只会更加深的提醒自己眼前的痛楚。
然而人总是会向着美好,越是处在痛苦中人就偏偏越会去想那些曾经的美好。
是的他一直都不爱她,但是在同他成婚的头一年里,他和她却很是和睦的生活着,他试着爱她,她则更加深的去爱他。那时候她是非常希望他真就能爱上自己,然后两个人过着不羡鸳鸯只羡仙的生活。于是她很是神经质的几乎是每隔一天就会去问他有没有爱上自己一分。她还记得,他每次回答她这个问题时都是这么好玩的:先是上下朝她打量一翻,然后一拍她的脑袋道:“这事能急么?再等等!”而每当这时,她都会被他给逗笑,然后抓着他的衣袖扯道:“不行,你必须给我十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