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还欠着大家一更。明天双更补全。我都不好意思说对不起了。对不起大家。俞启峥从宁安堂回来,直接进了沐恩堂正院。
云悠并没有回房休息,而是披着那件张云起辛苦寻来的十色鹤氅,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雪地里。
俞启峥愣了一瞬,也没有动,就这么站在廊下看着那个背影。冷风穿透裘袄,他却浑然不觉,嘴角甚至翘起一个笑容。
如果她一辈子不回头,自己或许也可以,就这么看她一辈子……
原本只以为文人爱酸,才沉迷于风花雪月,此时却觉得,若是对着云悠,矫情一次又如何?
直到云悠轻声自语:“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明明北风冷啸,一字一句却如嘲弄他的一厢情愿般,清晰入骨。
俞启峥的嘴角还僵住那个笑容,漫天北风却蓦地冷彻心扉!一时间竟觉得豁然明了,怪不得,怪不得你宁愿我将你束置高阁奉为恩人,怪不得你对我说,柔茜与我才该是夫妻,怪不得……
云悠,云悠,你竟另有心上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云悠站了一会,听到动静,低下头看见小秋田咬着她的鹤氅,呜呜低鸣。
云悠笑了笑,映着雪光趁着月光,显得清冷:“你也觉得冷了?我们进去吧。”
她回到房里,夏晽正指挥着冬暖上蹦下跳,忙的不亦乐乎。
云悠愣道:“你又欺负她了。”
夏晽上前把她的鹤氅除去,换了手炉,看冬暖还在那蹦来蹦去,强忍着笑道:“我哪里敢欺负她了。小姐看她忙的多开心!”
“你定又是许了她什么稀罕物,让她心甘情愿任你差遣。”
“呀……什么都瞒不过小姐!也不是什么顶稀罕的,就是幅夜牡丹的帕子罢了。”
……
冬暖悄悄地向门口移去,夏晽也仿佛咬了舌头,手足无措地僵在云悠身前。
云悠沉了脸,一言不发地坐到妆镜前。
夏晽忙上前侍候,却被云悠抬手挥退。
夏晽白了脸,跪倒在地,不停磕头:“小姐,是夏晽失言,是夏晽僭越,夏晽知错了。只是那帕子是两年前仿着您的月夜绽蓝绣的,绣成了就一直压箱子收着,昨日才不小心翻了出来。小姐,是夏晽僭越了,小姐怎么罚夏晽都甘愿,只求小姐别忍着难过,伤了身子……”
“……我没有怪你,你去吧。”
“小姐……那,那换春晓来侍候小姐可好?”
“不用了。除夕夜,你们一处闹闹吧,我看会子书,也就睡了。”
夏晽几乎要哭出来:“求求小姐,就让春晓来吧。今儿是除夕,国公爷定要来的,回头连个添茶倒水的都没有,可如何是好?”
对镜卸钗的手顿了顿,复才把玉钗放入妆盒,云悠眼神幽黯,低声道:“那你去吧。”
夏晽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去找春晓,此时冬暖也早已没了影儿。
春晓本在屋子里带着小丫鬟们逗趣玩乐,不想被夏晽冒失失地愣拽了出来。
“大过年的,你这是着了哪门子疯魔!”
“好姐姐,我可犯了大错了。您快去看看小姐吧,还不知会怎样难过!”
“你素来是个稳妥的,竟是什么大错?”
“……两年前小姐绣那幅月夜绽蓝的时候,我瞧着实在喜欢,就跟着仿绣了一幅夜牡丹。前儿收拾东西的时候翻了出来,不想被冬暖那丫头瞧见了。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就爱好看奇趣的东西,非得跟我要。我便逗逗她,不想被小姐看到。我也不知怎么了,一开口就说了夜牡丹……”
春晓大惊:“当初一旨赐婚,官家绣就成了小姐的大忌,此后再不拈针。咱们如今连牡丹都不敢绣了,你怎敢拿那个去招小姐!”
夏晽也悔恨不已:“小姐把我赶了出来,现在跟前谁都没有。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万一一会犯起拧来,撞上国公爷的暴脾气,可怎么是好!”
春晓咬咬牙,疾步像正房走去,连夏晽手上的灯笼都没接。
夏晽冲着那个只着轻薄夹袄的背影张了张口,手中灯笼也顺势往前递了递,那人却已转过转角,只留她空灌了满嘴冷风。
云悠已换了家常衣服,散了髻,洗去铅华,莲色夹袄,静静坐在整套朱红的炕褥迎枕中,盯着炕桌上满满登登的年果子发呆。
春晓看她神色还镇定,定定神上前行礼。
云悠看了她一眼:“你来的正好,把这年果子先收一边去。再把暖炉烧的旺些。”
看她去了,便从靠窗的书柜里,捡了本宋词默默地读。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开始听到迎新年的鞭炮声。
新年到,岁也守完了,定国公没入正房。
春晓忍不住回头,房外喧嚣,房里喜庆,唯独小姐一人,清清冷冷地坐在炕上,一本宋词,孤伶伶辞了旧岁……
往年的此时,小姐定还倒在夫人怀里讨要压岁钱呢!想到往年情景,春晓的心,疼的抽了抽。
“小姐,咱们别熬了,且躺躺吧!不到两个时辰就要进宫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歇歇!”
云悠正侧头望着窗外闪烁烟火,印在窗纸上的影子。宫里,又在燃放烟火,普天同庆了。
“不躺了,把信匣子拿来,我想看看。”
春晓为难:“小姐,这毕竟,是在定国公府。若是国公爷撞到,总归是……”
云悠嘴角上扬,扯起淡淡嘲讽:“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觉得他会来?”
春晓便不再劝,金丝楠木的匣子,就放在衣柜里,依旧一尘不染。
云悠放在眼前炕桌上,玉指摩挲其上精美镂雕,据说,这是天竺牡丹,华贵圣洁,用者可福泽绵延,身体康健。当年他赠此物,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云悠摩挲许久,却不打开。
“春晓,你说,我那五张绣帕,到底流落何处?”
春晓不语,只默默地往手炉里,添了些碳。
云悠自嘲一笑:“仿品犹在,真品却,呵,怕都碾落成泥了。”
“官家绣万金难求,即便没到那人手里,也肯定是在富贵乡里,好生收藏着。哪里就像小姐说的那般凄凉了?”
“物需尽其用。官家绣若不在他手里,还不如碾落成泥呢。”
云悠摩挲着信匣子,“一个是我昔日情郎,口口声声许我为此生挚爱;一个是我御赐夫君,举指立誓奉我为一世恩人;如今除夕夜长,他们何在?呵,横卧他处美人膝罢了。春晓,你觉得我可怜么?”
春晓垂头没有言语,云悠重新翻起那本宋词。
“我放不下父母兄长,家族名声,婚,离不得,宫,入不得,情,却又舍不得,当断却不断,可不就理当,落得个孤清一人么?”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这到底,是谁负了谁?是我们负了彼此,还是上天不仁,阴错阳差,负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