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公子趁夜来访,不会是特意来看西疆圣女长得什么样子吧?”林璎看他不说话,轻声问道。
清冷的声音里略有不悦。似乎她自己并不以“西疆圣女”的称号为荣。
“呃,有一点这个意思……不过主要是想请林姑娘指点修行之事。”路回很熟练地拍了个小小的马屁。
……
“没有内力就无法修行?”林璎微微皱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是的,费飞正是这样讲的。”
“费公子所学乃天一观正统修行之法,想来应该不会有错,可是……”
听到可是二字,路回忍不住身子微微向前倾斜,目不转睛的盯着林璎,心中虽然明知天一观道法不会有错,却无比期盼林璎能说出点什么。
林璎看看路回的样子,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一丝红晕,心里暗道,这个看起来清秀可亲的少年,一双眸子好生......无礼。
路回习惯直视别人的眼睛,这种习惯,通常意味着行为者坚定、坦诚、好斗,也是偏执狂通常具有的特点。
......
但林璎却并不习惯这样的对视,她微微将目光转到别处,低声说道:“我从八岁感知,十岁存念,以琴入道,全是靠一本《天一经》自己胡乱想,从来没练过内力,按费公子的说法,岂不是,岂不是……”
“啊!?”这轻轻地柔声低语,在路回耳中却仿佛炸雷惊响。
十几年来,路回所听过的说法从来都是没有内力不能修行。
这个说法,来自天下修行者最尊崇的天一观,路回从来就没想过要去怀疑。今天终于出现一个没练过内力的修行者,路回只觉得狂喜而又茫然。
我也有希望修行!可是,难道圣使会说错?……
“那林姑娘你现在有没有内力!”路回迫不及待的追问。
“有的……”
这两个字,仿佛在路回炽热的心里骤然泼了一盆雪水,本来因充满希望而晶亮的双眸瞬间黯淡下来。
“不过,我是突破存念境界之后才发现自己丹田中存有内力的,至于是何时修得,却并不确知。”
“你!……啊,林姑娘请接着说下去……”路回一瞬间有个冲动,就是把眼前这个说话喜欢大喘气的美丽少女拖到地上狠狠踩几脚。
林璎看起来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孤傲不可近,她看看路回时而兴奋时而颓丧的模样,微笑着说道:“我所学修行之法其实很杂,也并不全是来自《天一经》。我刚刚突破存念境界时,圣子门主持石羊大师曾指点过我。”
“后来,家里从西疆找了个散修者,也曾指点过我一段时间。哦,散修者就是像我这样自行开悟又找不到门派的,当然也有几个是不屑加入任何门派——我这次如果进不了知行院,将来也就算是散修者了……”
“石羊大师当初知道我自悟修行,曾赞我是修行奇才,一心想收我为徒,却不料,不料……”
说到这里,林璎显然想起日间来自圣子门的苦行僧人,言下之意,想不到圣子门的修行者竟欲致她于死地。
“但天下修行者,无论是圣子门还是散修者,所秉持的修行之法,却均来自天一观,即便是石羊大师,也是靠一本《天一经》自行开悟,然后才创下圣子门的。”
“不管是对石羊大师,还是后来的散修者,千百年来,《天一经》都是修行者的圣典……”
“千百年?”
“是的,故老相传,据说在混沌初始民智未开之时,就有了天尊圣使和《天一经》,然后才有的天一观。”
“路公子与费公子这么亲近,难道没听他说过?”
“没有......我没问过。我其实并不善谈的……”路回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事实上,从他小时候被告知不能修炼内力开始,修行二字仿佛就是他的逆鳞,听不得别人谈起,即便有人想告诉他,也会被置之不理。
“在下久仰林姑娘大名,”他又开始说谎,“不过今日一番交谈,却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个......”
“不像传说中那般孤高冷傲?”
“呵呵……”路回装出一副被揭穿心思的可爱样子。
“家慈在我两岁时便已故去,父亲兄长又常不在家,叔伯家里更是连个说话的姊妹都没有......自从我八岁感知,家里兄弟和下人都开始拿我当仙女一般。石羊大师来过西疆之后,我更成了西疆圣女。我便是不想孤高,又跟谁说话去?”
路回却料不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就问出这么多事,看来林璎真的并非一味清冷骄傲,或许只是因为从小没有玩伴,稍稍有点自闭而已。
“林姑娘,你至少还有父亲兄弟,总是比我要好的。”
“恩?”
“我只在出生时见过母亲两眼,至于父亲,连见都没见过,兄弟姐妹,更是没有一个……”
......
路回之所以说出自己的身世,却与林璎的无心倾诉有着极大不同。
路回前世,是一个杀手,即便只是一个二流杀手,也只是因为他太过偏执的性格。如果单论杀手技巧,路回绝对可以跻身一流甚至顶尖杀手的行列。
而作为一个杀手,心理学几乎是必修的课程。根据并不十分充足的信息,来分析目标的行为习惯、思维习惯甚至潜意识,基本是每一个杀手都具备的基础技能。
就好像做教师久了,平日说话会不知不觉间带上教训人的口气一样。随着一种职业技能运用日久,杀手也自然而然会将分析别人心理的习惯融入骨子中,即便是日常生活中,也会不经意之间揣摩别人的心理,然后通过各种语言或肢体暗示,使对方对自己产生信任感。
说到这里,两个人身世竟有些仿佛。虽然路回看起来更惨一点,但林传节之于林璎,也并未表现出多少父爱温情。何况如此大门阀中,一个两三岁的少女,没有了母亲的护持,身上又有北方汗国的血统,她的境况也可想而知。
若不是林璎后来展现出在修行方面的奇才,恐怕还不知会被冷落成什么样子。
既然身世相似,两个人自然而然的从心理上亲近起来。
加上路回有意无意的引导着话题,两人之间竟越发投机,不一会儿工夫,已相互以你我相称。林璎也渐渐眼神生动,全然没有了开始时的清冷模样。
……
“世间既有《天一经》,修行者便省去好多功夫,少走了许多弯路。也正因此,天一观才在世间有了如此尊崇的地位。”
听林璎说到这里,路回脑中突然有一个念头如闪电划过,隐隐约约地,觉得哪里不对劲,待要仔细去想,却又把握不住。摇摇头想要忘掉,偏执的性子又做起怪来,只逼着他要想个透彻。
“你怎么了?”林璎看他摇头,低声问道。
“不知道,忽然觉得这里有个问题,又想不出来。”路回实话实说。
“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啊?”林璎微笑着说道,“天尊圣使广为传授《天一经》,将天下人引向修行的玄妙世界,难道不该被尊崇?”
“天尊圣使传授......”路回喃喃自语几句,忽然转头看着林璎,“也就是说,修行之路不是天下修行者摸索出来的,反倒是《天一经》直接把天下人引向了修行之路?”
“是啊......”
“那,据你所知,《天一经》可曾有过修改?”
“不知道啊,应该是没有......恩,京都皇城藏有一本圣使手书的《天一经》,据说已有数百年之久,我小时候是看过的,跟我后来所读的,并无两样。”
“那就是了,”路回点点头,“世间之事,终须先行者走出一条小路,后人继之。这其中不知要有多少先人的歧路教训,才能成就后人的坦途。”
“而天道修行之路,更是无比玄妙精微。按常理来说,这条路上怕不知多少天才误入歧途,不知多少豪杰枉费力气。”
“但这无数代人前赴后继,不断探索的路上,其实便是事物不断趋向完善的过程。你想一下,可知有其他事情,是未经前人犯错而后人自知的?”
林璎略想了想,摇摇头说道:“好像真的没有......”
“是啊,那为什么在混沌初始就能有如此完美的修行圣典?”路回摇摇头,“想不通,难道世间真的有天尊,这《天一经》真是天尊传下的?”
听到路回的话,林璎仿佛吓了一跳,一双杏仁眼瞪得溜圆,声音都微微发颤:“天尊在上!你......你难道......不信有天尊?!!”
路回也被林璎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向来以为只有青牛山上那帮修行者才信奉天尊,后来下山,虽渐渐发觉世人也多信天尊,却哪里知道天尊在世人心中那无比神圣的地位。
......
在世人心中,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天尊所赐。
根据古老传说,万民蒙昧之时,是天尊降临,教导世人耕种捕猎、文字语言。待到天下万民摆脱蒙昧,又是天尊降临,教导世人礼仪规矩、万千知识。
千百年来,有诸多修行门派先后兴起,但他们只是在不断挑战天一观自称代表天尊意旨的正统地位,却从无一人敢说世间没有天尊。
即便是如今势头正劲的圣子门,也是自称凭天尊圣子的意旨传教。
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天尊不可质疑,不可亵渎,天尊就是天上的太阳!
当然,就连太阳这个名字,据说也是天尊取的......
......
虽然因为林璎的震惊而惊奇,但路回也知道自己肯定说错了话。
虽然他从来不信有什么天尊,但重生十六年来,包括他最信任的边义在内,路回从未在别人面前质疑过天尊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传说中清冷几近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却在短短的时间里,让路回放下了戒备。
想到这里,路回心中不禁凛然,因为如果有人能够让他丧失戒备心,那通常只有两点可能。要么这人真的没有一丝威胁,要么这人让他根本无力反抗。作为一个修行者,林璎怎么可能对自己没有一丝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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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终于突破300了,心里很高兴,这至少说明,喜欢看非小白普通故事的还大有人在(继续自恋中)。
下午就要下分类强推了,又有一点惆怅。
纠结啊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