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的艳阳下,台方山上一片郁郁葱葱。
高大树木顶端的叶子在微风中舒展开叶片,反射着阳光,仿佛满树挂上金片一般。
盛夏时节,山中开满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风中招展摇曳,呈现着千种娇艳。
几辆马车缓缓向东,穿行在山坳的小道上,马车前后,二十余个青壮汉子背弦跨刀,骑着高头大马漫步随行,正是朱家赶赴京都的队伍。
夏日炎热,他们又并不着急赶路,上路已有三天,也不过走出了百余里。
“路公子,这就是台方山,是台州地界最高最大的一座山,往东穿过这座山,咱们就算上了大道,可以转向南行直奔京都了。”朱图远指指两边苍翠山峰,对身边的路回说道。
路回骑在马上,腰板挺直,点点头,随着朱图远往两边看看,又立即把目光落回前方,一脸紧张的模样。
作为一个杀手,路回曾经拥有的技能非常杂,举例来说,无论是汽车、游船还是小型飞机,他都是持有驾驶证的,却唯独不会骑马。
来到这个时代,他的那些驾驶技术全都没了用处,骑马倒成了最基本的技能。这次出来,正好是一个机会,就让朱图远教他。
骑马一事,想要精通固然不是一天半月的工夫,但若是只论学会,稍微有些运动天赋的人,都不会觉得太难。
马通人性,朱家的马匹又多是战马,更是训练有素。
加上路回从小苦练不辍,这具身体柔韧性和平衡性极为出色。因此短短三天时间里,路回骑在马上已经有模有样,外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行家里手。
但无论如何,他自己心里总是紧张,不敢到处乱看。
马车轿帘掀开,露出朱图庆的那张胖脸:“路公子,山中没有客栈,午间也无法歇息,却要累你受苦。”
“这点苦怕什么!”路回微笑着说道,“我受过的苦,你却恐怕听都没听说过。”
朱图庆呵呵一笑,把头缩回帘后,偷偷撇了撇嘴。
费飞正骑马走在旁边,却暗暗点头。
路回从小受的罪,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为了给路回修补经脉,道冲试过了各种手段各种罕见名贵药材。
其中有段时间,道冲每天将路回泡在极热的药汤里“煮”上两个时辰。
还有银针接脉,就是在路回全身经脉插满银针,再由各位师兄向他丹田气海度入元气,以图刺激经脉重生。
这些滋味,费飞每次想起来都忍不住全身发抖,却不知路回是如何忍下来的。
在青牛山上近十年,路回曾经几次疼得受不住以致晕死,却从未喊过一声疼,也不知他那瘦弱的身体里究竟含着什么样的力量。
只这一点,就连一向自诩青牛山悍勇第一的道净师伯也自叹不如,更让费飞佩服得五体投地。
......
“朱通,朱勇,你们两个往前探探,小心些!”朱图远点出两个青年。
“是!”两个人点点头,答应一声,纵马向前奔去。
随行的这十几个青年,虽然都只是普通家人打扮,却个个虎背熊腰,举止利落,眼神狠厉,骑在马上来去如风,明显不是普通家丁,应当是台州边军中经历过沙场鏖战的精锐。
“路公子,台方山已是我大成与北方诸国的国界,越过台方山往北,就是北燕和北方诸汗国最大的部族莫达翰族。”朱图远低声向路回讲解。
“恩,大成与北燕已息兵多年,这里还会不太平?”
“这倒不会,料想顶多有小股山贼。”朱图远解释道,“不过总归小心为好。”
似乎想到这里毕竟还是台州朱家戍地,朱图远脸上微微发红。
“你说的对,小心无大错。”路回点点头。朱图远看来年纪不大,行事却很沉稳。
路回话音未落,后面泼剌剌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来的极快,转眼间,山后小道闪出两名黑衣骑士。见到前面的车队,一个骑士扬声呼喊:“前面的朋友,劳烦让让路!”
朱图远挥一下手,众人赶着车马靠到路边。两名骑手纵马奔来,两个人都是肩背宽阔,显得极为雄壮。擦肩而过时,一个汉子看他们一眼,在马上拱手行了一礼:“多谢了!”
只一转眼,两个汉子已经掠过他们身边,如一阵风般消失在前方小路。
“北燕人!”朱图远按住腰间刀柄,沉声低语。
“什么?”路回转头看看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北燕盛产战马,其国人骑术极佳。”朱图远轻轻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北燕人都喜欢双手撤缰,只以腰腿之力纵马疾奔。末将曾与北燕骑兵交手多年,一见他们骑马的姿势就能认出来。何况方才那两匹马如此神骏,绝非民间蓄养。如若是台州骑兵,又怎会不认识末将!”
“他们衣角处绣着长有两翼的飞虎,那可是北燕的标志?”路回问了一句。
朱图远脸色一变:“公子看到他们衣角绣有飞虎?”
“是。”
“公子真是好眼力!......飞虎乃北燕皇家图腾,等闲人用不得。他们......他们难道是北燕的飞虎力士?”
“飞虎力士?”路回只听说过飞虎队,却没听说过飞虎力士。
“就是北燕的皇家卫士,称为飞虎营,身份与我大成的内卫营相当。”费飞在旁边替朱图远回答。
“那岂不是很厉害?”路回看看费飞。
“嘿嘿,反正比你厉害,比我嘛,就要差一些......”
“......蔑视师长啊二飞!”
“是你问我的......实话实说也有错?”
两人说说笑笑,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只有朱图远脸色凝重,把几个手下召集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两个汉子扬鞭纵马,转身向来路折去,应是赶回台州报讯。
车队继续缓缓前行,骑在马上那些壮汉一路走来,笑谈声不断,此时却都默默不语,只是目光警觉,不断打量着两边山崖,四周气氛不知不觉间凝重了几分。
忽然又是一阵马蹄声起,却是来自前方。
走在前面的朱图远扬起手做个手势,后面的汉子立即停住,纵马向两边散开,纷纷伸手摘下背上短弓,拉弦搭箭。每个人脸上都略显凝重,却并不慌乱,可见训练有素。
马蹄声越来越近,转眼从前路闪出两骑,却是朱通和朱勇。
马队众人似乎松了口气,但手中的短弓却并不落下,仍半举在身前。
“大少爷,”朱通策马奔近,微微有些气喘,“前面没有异常,可是刚才我们回来的路上......”
“是不是看见两个像是北燕人的汉子?”
“是,大少爷你注意到了。”
“恩,那两个人应该是北燕飞虎力士,路公子看到他们身上的飞虎标志了!”
“飞虎力士!”朱通看来也是熟知飞虎营。
“是,归队吧。”朱图远点点头,转向大家,“现在开始,两人一哨,两哨一队,前巡两里,后巡一里!”
“喏!”二十余名青年齐声应答。
朱家世代将门,平日里都是以军法管束家人。此次跟着朱图远兄弟二人去京都的,更是从军中千挑万选的精壮汉子。到此时,军旅之风已展露无遗。
要说出手相斗,费飞无疑比朱图远强了不止一分,即便是不会内力的路回,也有信心杀掉朱图远。
但是说到行军,这两人无疑是门外汉,此时只能听朱图远安排。
车队在沉默中继续前进,巡哨回返也不出声,只是做个手势。
这样走了半天工夫,日已正中,寂静山坳之中,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哒哒马蹄声。
偶尔有飞鸟在山间鸣叫,反倒显得四周更加沉寂。
......
“大少爷!”后面回来一队巡哨,纵马来到朱图远身边。
“怎么?”朱图远脸色凝重,如果平安无事,巡哨自然各安其位,抓紧时间歇歇马力。此时过来说话,必定是有所发现。
“大少爷,”巡哨摆摆手,示意不是什么危险,“后面来了一队车马,人数约有四十五六,车队行速挺快。打着认旗,应该是林家的人。”
“林家的人?”朱图远深深皱眉,一双狮子眉几乎凝成一团。“歇歇马力去吧......朱通,前面是不是快到斗牛谷了?”
“是!再有三五里就到。”
“是了,看来就是那里!”朱图远点点头,“车队暂停!”
车队停止前行,靠在路边阴凉处休息。路回跳下马走到朱图远身边,低声问道:“大公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是,路公子有所不知,前面那个斗牛谷,两侧均是险峰,山间小道很是狭窄,台州人叫它斗牛谷,就是形容两头牛在谷中相遇也无法相错而过的意思......”
“会有埋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末将料想,那两个飞虎力士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台方山。”
“若说为了我弟兄二人,末将自忖还不够分量。要说图谋路公子和费公子,恐怕他们还真没这个胆子......眼下看来,九成是为了后面那林家的车队!”
“大哥,你打算出手?”朱图庆也从车子里爬出来,此时已热得满脸油汗,他一边擦着汗一边问道。
“是,林家毕竟是我大成的人,如若北燕真要动手,我们岂能旁观!”
“可是,那两人真是北燕的人吗?”
“衣服上都绣着飞虎了,还能是我大成的人?”
“是不是大成的人我不敢说,不过,如果我是飞虎营统领,就绝不会让手下带着飞虎标志来大成杀人。”朱图庆的小眼珠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朱图远若有所思地看了弟弟一眼,一双浓眉皱得更紧了些,眼神发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马蹄声得得,一行车队已出现在后方的路上,远远地就看到最前面一杆大旗高高竖起,上面一个大大的“林”字迎着山风呼啦啦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