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间,以至夏日。
菁曼园中,攀在竹架上的葡萄藤叶蓊郁繁茂,高大的梧桐树上,鸟雀声清脆悦耳。
燕泠搬了个藤椅坐在葡萄架下,信手拨了拨手中的茶盏,茶香溢清,揉着斑驳的阳光,醉人心脾。
自那晚燕泠送鸡汤给祁月后,二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除了每日去泡温泉,为元珠补充阴气,基本上都不会碰面,即使碰面了也是沉默少语。
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怎么踏出菁曼园,一日三餐均由楼蓝给她送过来。偶尔小昆也会过来转转,跟她渐渐熟络起来,二人偶尔斗斗嘴,也算是过得不那么乏味。
有时她在想,自己若能放得下这些恩怨情仇,过平淡江湖的日子,该会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惜人不遂心愿。
“什么茶?这么香。”祁月负手步入,好听的声音将她自沉思中拉了回来。
燕泠抬头,与他的目光一触即分。将茶凑到唇边,小抿了一口,道:“这是云雾,前些天我叫楼蓝给我买的。月君怎么突然有兴致来我这儿?”
祁月走到园子入口附近的梧桐树下,便止了步:“今天是花灯节,晚上可以出去转转。”
燕泠这才想起今日是赵国一年一度最繁盛美丽的花灯节,自己岂能错过?她忙放下茶盏,眸子波光流转,笑道:“最近的确憋坏了,月君真是知我心意!”
“你自己准备下。”他边说边朝园门外走去。
祁月刚刚离去,楼蓝便提着个食盒,捂着嘴,笑着走了进来:“真是奇迹啊!月君居然主动来找小雁儿了。”
燕泠听着他那声小雁儿,身子抖了抖,瞥他一眼:“这荒城都是他的地方,他想去哪就去哪,来我这里当然也是正常的。”
“是,是。看来楼哥哥今晚要好好替你打扮一番才行,你看你现在这样,出去后跟月君站在一起,一定大煞风景。”
“煞就煞吧,你先把好吃的给我。”燕泠笑着夺过他手中的食盒,打开一闻,咋舌道:“好香的桃花糕!现在还有没凋谢的桃花吗?”
“荒城的花一年四季可以不败。”楼蓝走近,转而略显严肃道,“月君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跟月君在一起,不要离他太近。”
“嗯。”
“不过你楼哥哥例外,我想跟月君多近就多近。”
燕泠浑身的汗毛都差点竖了起来,埋头吃着桃花糕。
河倾月斜,华灯初上。
吴州城的街道上,各色各样的花灯悬挂两侧,店铺小摊的物件琳琅满目,河边有孩童执灯嬉戏,一片欢声笑语。
燕泠跟在祁月的身后,拿着刚买来的银狐面具,欣赏着满街的绚丽彩灯,偶尔会移目看看走在前面的祁月,指着想要买的东西道:“月君,银子拿来。”
祁月也不恼,唇角微扬,将锦囊里的银两递给她。
二人行至镜波桥前,竟双双驻足。
祁月凝目望着前方的镜波桥,轻声道:“我曾在这桥上放走一个有趣的人。”
燕泠心中微微一悸,故作镇定道:“月君可知道他是谁?”
“一个有趣的男人。”他说着嘴角轻勾,往桥上走去。
燕泠愣在原地,心里不禁一阵恶寒: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以及楼蓝的话,这月君该不会是个断袖吧?
她回神一看,连忙跟了上去。突然眼前一亮,她将银狐面具塞给祁月,朝桥对面的街道跑去,回头大声道:“月君,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祁月稍显茫然地拿着面具,立在镜波桥上,看着她渐渐跑远。
不多时,燕泠扛着一簇冰糖葫芦走向河边玩耍的一群孩童,摘下一串,弯腰递给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小声道:“小五子,燕姐姐请你吃冰糖葫芦哦。”
小五一双乌黑的大眼瞅了她半晌,方将那串糖葫芦接到手上,刚大声喊出一个燕字。燕泠立时竖起食指凑到唇边,瞟了眼桥上的祁月,将声音压得极低:“嘘,我知道你认出来了。我现在要务在身,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
你帮我给你家小堂主带个口信。其一,我现在一切安好;其二,帮我查查云阳派有何私密。”
小五点了点头,小声道:“燕姐姐,你怎么又换了人皮面具,还搞得越来越丑。燕哥哥最近去哪儿了?也不来找我玩。”
燕泠在小五他们的面前,曾以燕风妹妹的身份出现过,一次为了捉弄那群顽皮的孩子,她戴了个人皮面具,把小五他们耍的团团转。再加上也只有燕泠会叫他小五子,所以才将她给认了出来。
燕泠摸了摸他的头,嘴角轻搐,自己现在的扮相真那么不堪入目吗?
她低声柔道:“燕哥哥出去闯荡江湖了,他回来的话,一定会找你的。”说完,笑着摘下一串串冰糖葫芦散发给其他孩子。
祁月在镜波桥上看着河边的燕泠和那群孩子,心中晕开一片模糊的暖意,似曾相识。
过了片刻,燕泠拿着几串冰糖葫芦向祁月跑来,漆亮的眸子笑意盈盈,灿若星河,递给他一串:“月君要不要尝尝,这里的冰糖葫芦可是吴州城最好吃的,又酸又甜。”
祁月迟疑片刻,将它接过来,为何自己觉得这句话那般耳熟?
“你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
“我吃一个就够了,剩下的给楼蓝和小五。”
祁月听罢,秀眉微蹙,掉头便快步往桥上走去,也不等燕泠。
燕泠心下奇怪:这月君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又变脸了?原来男人心,亦是海底针啊!怔神间,祁月已经没入了人还海。
燕泠在街上转了一圈也没将他找到,索性坐在镜波桥下,看着满湖倒映的斑斓月色。不一会儿,几十朵莲花灯自河流的一端漂了过来,漾起涟漪圈圈。
她探手捞起一盏莲花灯,凑到眼前端详,灯里烛光摇曳,映得她双颊明晃动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祁月有一瞬的晃神。
燕泠一惊,手中的莲花灯掉进河里,溅起一片浪花。只见祁月面色有些愠怒地盯着她:“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燕泠将裙子理好,向他走去:“之前跟月君走丢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祁月将手中的银狐面具递给她:“你的东西。”
“这面具跟月君很配,就送给月君吧。”
他听她这么说,竟有点不知所措,轻咳两声,将面具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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