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鹅手扯着孙老板不放,嘴里兀自嚷嚷,羞得拉旁一张面皮涨成紫色,边跟路上的人抱拳,嘴上边不住地打着哈哈:“爷们儿都在呢?呀,黄大婶周嫂子也在呢?哈哈,见笑了见笑了,我这媳妇儿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哈!”
他边说边快步走到呆鹅跟前,跟孙老板抱歉地笑笑,往开掰呆鹅的手,嘴里低声骂道:“你还嫌你男人成日里事儿不够多,还想找点儿事儿不成?”
呆鹅一见拉旁回来,连忙将孙老板拉得更紧,嘴里嚷嚷地更大声:“孙老板,你若觉得我一个女子不好说这事儿,你看我家男人回来了,你跟他说!”
路上人一听,更觉扑朔迷离,纷纷议论,猜什么的都有。肖大嘴兴致勃勃蹲在一边儿看,见拉旁扫他一眼,还饶有趣味地抬手跟拉旁挥了挥手,转头便跟那不认识拉旁的介绍起来,从里到外,无他不知。
拉旁一看见肖大嘴便暗暗叫苦,明天不知又会传出什么话来,不由更急了,一手拉呆鹅一手攥孙老板衣袖,拉旁用力这么一扯:“嘶啦”一声,孙老板衣袖破了个口子。
孙老板当时便急了,气得跳脚:“你们两口子是疯病上头了不成?我租你个铺子做生意,是租到你祖坟上了?女的发癫男的也跟着抽风,我好端端地便被你们断袖了!”
呆鹅一听,眉毛一竖便要对骂,被拉旁狠狠扯了一把,咬牙骂道:“你还嫌不够丢人!”话虽如此,终究孙老板说话不甚好听,拉旁也就黑着脸不说话。
小白见终于有人能阻止得了呆鹅了,忙擦了擦额上的汗,急步走上去,笑着说道:“孙老板,呆鹅这丫头性子是有些着三不着两,但也不是坏心人,今日这事儿想必有些误会。我问问是怎么回事儿,若是她的不对,我必叫她赔罪。话又说回来,您刚才那话可也不好听。”
肖大嘴不知什么时候凑近了说道:“对,什么事儿叫大家伙给评评理,不行还有县老爷呢!”
孙老板本是和气人,这是叫呆鹅烦得没法,见有人问,便愤愤道:“大伙儿还不知道我么,最是没脾气的,今日这事儿,我说话欠妥当,先跟拉旁兄弟说声对不住了。”说着,他跟拉旁拱了拱手。接着,便将这事儿细细说来。
其实没多大事儿,还是呆鹅要在铺子里入份子的事儿。可这呆鹅从五成降到四成八分,又从四成八分降到四成半,一点一点的死抠,殊无诚意。孙老板听着不耐烦,便假托有事,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谁知呆鹅一股倔性子,竟跟了出来,走一路说一路,在孙老板耳边不停呱噪,孙老板心中烦躁,越走越快,倒教呆鹅看出来他要跑,一把拉住他便开始拉扯,在大街上大声叫价要入份子。孙老板怕被人听见,以为首饰店开不下去了,心里一急,更是不听,脚下走得生风。呆鹅一看,把孙老板抓得更紧,两人一跑一抓,便成了如今这幅场面。
拉旁听完恨得磨牙,连连作揖赔罪,跟孙老板好话说了一箩筐,言道今后定要好好管教媳妇儿,不使她出来害人。
他们说了什么呆鹅一概不听,又把孙老板拉住,开口大义凛然:“孙老板,今日我看您也是个和气人,我再让一步!两成八分!满意了吧?”
孙老板两眼望天,欲哭无泪,心道:谁说恶人定是青面獠牙的?这年头吃人的可都是美人蛇!想罢,他只当送瘟神了,开口道:“罢了!谁叫你铺子地段好,我又将风水做出来了。我今日也咬牙给你个实价!一成!成就成,不成便罢!”
呆鹅回头看着小白惊叫:“小姐,还真被你说准了!就是一成!”孙老板闻言眼风狠狠地扫过小白。小白低头捂脸,藏在达姆怀里,手在身后直摆,脸埋在达姆胸膛上瓮声瓮气道:“快把这蠢鹅拉回去!我当初太年幼无知,怎么看上这么个丫鬟!”
看热闹的都被呆鹅逗乐了,众人还起哄道:“拉旁你别臊,就这样的才会过日子呢!”
他们说什么呆鹅一概不管,只拉着孙老板,问好画押写契约的日子,便拉着拉旁乐呵呵地往回走,全然没注意到周围同伴窘成酱紫色的脸庞。
拉旁和达姆一回来便看到了霍晶,只是被呆鹅的事儿一搅合,没顾上问。如今得了空,几人边往回走,达姆和拉旁边问霍晶是去了哪里。
霍晶把自己被绑的来龙去脉一说,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达姆当时脸便黑下来,拉旁挽着袖子叫道:“那死老妖婆的老巢在哪?我非拆了它不可!”达姆也在旁点头。
霍晶摇摇头道:“因当时太慌张,记不清了。要不然我那几日着急师父,早回去寻他了。”达姆摇摇头,说道:“记不清就别想了。但你这性子可得改了。你看看你因任性惹了多少事,把自己也卷了进去。要没有师父,我们上哪里寻你。”拉旁也在旁帮腔。
霍晶低头不语。小白在一旁晃了晃达姆的胳膊,踮起脚挨上达姆的肩膀,向达姆耳旁凑去说道:“她已知错了,跟我们也没闹过脾气了。你别再说她,小姑娘家,平白遭罪,怪可怜的。”
呆鹅在一旁也大声道:“你们别说她了,她如今可改好了,今早还帮我铺床呢!”
呆鹅嚷得霍晶直脸红,偷偷瞪了呆鹅一眼。达姆听了奇道:“铺什么床?”此时正好走到铺子跟前,小白笑着向里一指,说道:“铺这里的床喽。”
达姆顺着小白的手一看,是自家铺子,门前整整齐齐摆着一溜长条桌子,往里面看去,大通铺上铺盖着崭新被褥,乍一看达姆竟没认出是他和小白的铺子。
达姆兴奋得眼睛都亮了些,搓着手对小白“呵呵”笑道:“这是拾掇好了?”小白笑盈盈地点点头,说道:“就差找人刻个名字挂在上面了。”
达姆高兴得牵着小白的手便走了进去,拉旁和呆鹅也跟着进去,霍晶靠在门框上看着。
达姆摸摸床铺,又摸摸桌椅,“噔噔噔”跑上楼看看又跑下来,惊喜异常,脸上都多了光彩,嘴笑得合不拢,站在小白面前不知该说什么好,吭哧半天,来了一句:“你真能干!”
小白看达姆乐得像孩子,自己心中也欢悦,抿嘴笑道:“家俱是大牛带着人打的,屋子是呆鹅、霍晶我们一起收拾的,你得谢谢她们才是。”达姆闻言,又抬头憨笑着对呆鹅和霍晶道了谢。
达姆其实与霍晶一样,自小离开人烟,在山中长大。下山之前,他见过的人也就不超三十个,大多时候是与师父、师兄、师妹一起窝在山上。也因此,他和拉旁才会一进前林村便舍不得出来。
每日干完活和乡亲们坐在田埂上闲聊几句,端着饭碗到邻居家夹根咸菜,看看谁家吵闹再笑着进去劝上一阵,这种生活是达姆从前怎么都想不到的。他只以为,自己要和师父他们,就这四个人过到天荒地老了。
从小孤单长大的人,见到前林村这样吵吵闹闹又和和睦睦的地方,自然会格外依恋。所以小白说在前林村给乡亲们弄个铺子歇脚,达姆是最高兴的。这样在镇上,便也能同乡亲们热热闹闹一处了。
如今见小白将铺子拾掇好了,达姆恨不得抱起小白转上三圈。他连连搓手,最后决定,现在就回村里看谁要来,将人拉过来。
小白哭笑不得,拉住达姆道:“不着急,一会儿等大牛接完活儿一起回去。”达姆又问了大牛去给人量家俱尺寸的人家,扯着拉旁便冲去帮忙。气得拉旁一路唠叨:“回来水都没喝一口,媳妇儿都没看几眼呢。”
等达姆给大牛帮完忙,天已擦黑。他又一鼓作气拉着拉旁回村里。拉旁边翻白眼,边就这么被拉走了,眼巴巴地到处找呆鹅,期望能跟呆鹅说两句话,谁知呆鹅早已不知去向。他问小白,才知呆鹅已经去找那两家老板商谈去了。
呆鹅今日在镇上的丰功伟绩已经传到邻县去了。茶馆和衣料店的老板一个家有母老虎,一个娶了河东狮,哪敢跟呆鹅拉扯,痛痛快快便答应了一成入份子,算来也不亏,呆鹅也能比收租钱多挣些。
呆鹅出师大捷,乐呵呵地班师回朝,正哼着小曲儿盘算怎么跟拉旁炫耀一番,却突觉房顶有风声。等她抬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呆鹅摇了摇头,定是自己乐晕头了。
其实她没听错,房顶确实有风声。那是霍晶经过的声音。
霍晶不惯住在刘关仲府里,便和小白分手,独个儿住在了刘关仲的客栈中。她正倒了杯茶,回忆呆鹅今日的笑话,边想边笑,突觉有人向自己屋里扔石子儿。她赶出门外,就看见一个黑影贴着院墙站着,沉声道:“不想伤着那几个人,便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