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一路在呆鹅殷勤地嘘寒问暖下流着冷汗到了张家。
一到家,呆鹅挽起袖子烧水,将张老爷留下的经年老茶从不知哪个角落翻拣出来,泡茶。还没等李老喝完一杯,便提着壶虎视眈眈立在一旁要续水。
李老连灌了三杯茶,呆鹅又去厨下忙活,一会儿功夫便整出一桌饭菜,色、香、味俱全,只是量大了些。
小白看吃不完,便欲叫长工过来一起吃,呆鹅抬手便把小白揪回去:“李老是贵客,吃多少都是应该的,再说他们练武之人,食量本来便大,您说是不是,李老?”李老擦着汗点头称是。
刚吃完饭,呆鹅便把洗澡水烧开,找了个新木桶,叫拉旁抬到客房,手提澡巾便要进屋伺候,被拉旁黑着脸拉出去。
李老战战兢兢进屋沐浴,呆鹅一个劲推拉旁进去给李老擦背。拉旁抱着头蹲在地下喊道:“我是抽了哪门子风,看上这么个财迷做媳妇儿!”
村口循例来看热闹的乡亲哄笑做一团。呆鹅浑不觉众人是在笑她,仍左看右看,想着法子讨好李老,隔着门问李老还有什么想要的,吓得李老一个澡洗了两个时辰不出来。
等呆鹅耐不住睡意终于歇下,李老顶着泡得起皱的手脚晃晃悠悠走了出来,对坐在院子里纳凉的小白等三人问道:“那姑娘,平日也这般疯疯癫癫的?”
小白忍住笑意答道:“她只是财迷了些,平素还好。”李老细细打量小白,灿若娇花,虽不及霍晶冷艳,却胜在清秀,便问道:“你一个地主家小姐,长得也不赖,当初是怎么看上达姆的?那时他只是个长工而已。”
拉旁在旁冷哼:“什么长工,您老是将我二人卖做奴隶了。”李老嘿嘿笑着没说话。
小白看了看达姆又羞红的脸庞,笑道:“我去集市就是想买个汉子回来生娃的,刚好看上他,便是他了。”
李老顿觉头晕:“你去集市是......是干什么?”小白又清清楚楚说道:“买个汉子回来生娃!”李老当下便站不住了:“你们这一对主仆,当真是与众不同。”说完摇着头背着手回屋歇着去了。
小白见李老走了,便从旁一靠,依在达姆怀里,抬头看他:“你当时也没想到我是去找夫婿吧?”
达姆嘿嘿憨笑道:“我当时只是想好好给你干活,是没想到能娶到你。不过,”达姆看了看竖着耳朵偷听的拉旁,低附在小白耳边低声道:“我第一眼见你,便想要伴着你,护着你了。”小白闻言,耳垂都红了。
拉旁习武之人,耳力自然好,“啧啧”两声道:“真酸啊,谁家醋瓶倒了?”小白瞪了拉旁一眼,转身对达姆道:“春妞那天跟我说,拉旁同村口的刘家大丫头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你说呆鹅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拉旁一下跳起:“哪有这事!是刘家丫头拉着我说了半个时辰,我早就不耐烦了,她一个女子,我又不好将她推开!”
小白娇哼一声:“那我不管,明儿我就告诉呆鹅去!”拉旁拱手作揖地讨饶:“小姐大人有大量,小的不懂事,您就放我一马,别让我那泼妇媳妇儿知道了!”
达姆在旁难得笑得前仰后合,平日都是拉旁话里话外地戏弄于他,这次小白替他出头,可让他舒心了。
拉旁还在左一句右一句地恳求小白别将这事告与自己那泼妇媳妇儿知,因低着头,并没看到小白与达姆的脸色都变了。
达姆咳嗽两声,拉旁跑上去谄媚道:“师弟你要保重身子呀,你是咱家顶梁柱,怎能有事呢!”正说个不住,突听身后传来咬牙切齿,阴恻恻的声音:“你方才说谁是泼妇?”拉旁当时便僵在了那里。
呆鹅本是睡下了,谁知做了个梦,梦到李老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她当时便不知怎么花才能花得完,又担心被人偷走,狂喜又心焦下,便猛地醒转过来。
一醒来,便听小白说拉旁在村口与刘家丫头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心里暗自咬牙,本想着拉旁师父在这儿,先将这笔账记着,不想拉旁一口一个泼妇地说自己,呆鹅再忍不住,掀被下地,便站在了门口。
拉旁站在那里,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这回被逮个正着,浑身汗下,正不知要说些什么脱身,呆鹅已虎虎生风地走了过来,伸手一扯拉旁耳朵,回头对小白和达姆嫣然一笑:“小姐,姑爷,见笑了。”扯着拉旁便到了屋后,
只听后院一阵骂声,夹杂拉旁低低讨饶声,不一会儿,便听拉旁惨叫地整个村子的狗都跟着狂叫起来。小白和达姆坐在前院笑得直不起腰来。
李老躺在床上,听这几个年轻人笑闹,也不禁想起年轻时与佳人说笑,和兄弟打闹的情景来。可惜,佳人已嫁,兄弟反目,这一生,自己独个儿过了。
所幸还有这几个徒弟,能笑闹着走下去。想到这里,李老又气起霍晶来,打小数这丫头我行我素。过几日得了空,定要将她拎回山上,好好教训。
第二日李老刚起床,守候半日的呆鹅便破门而入,热水干巾胰子一应俱全,伺候李老洗了脸。又殷勤将李老领到院里。
看到那一桌如过年般的早饭,李老头又开始发晕。一跺脚一咬牙,李老挥手道:“不吃早饭了!你们几个都跟我来,我带你们置地去!”
呆鹅喜得手舞足蹈,状似抽风,拉旁好说歹说才将她缓和下来。小白抿嘴笑:“老爷子您带着呆鹅和拉旁去吧,我就不去了!”
李老沉着脸:“那怎么行!都是徒弟媳妇儿,理当一视同仁,要给都得给!”拉旁也扯着达姆:“你要不去,老头子那点儿钱都得送了山下酒铺的孙寡妇!”
李老坏笑:“老头子好喝酒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那年轻力壮的汉子怕媳妇儿,才叫人笑掉大牙呢!”拉旁昨夜被呆鹅教训,本就自觉丢脸,心虚之下便不说话,只扯着达姆不放手。
呆鹅倒是浑然未觉李老说的是她,仍高兴地拉着小白唧唧喳喳。小白时不时倒杯茶水给她,呆鹅喝得快呛了便给她顺顺。
李老看那边两个秀气小丫头,俱都良善,各有各的讨喜之处,也不禁满意地笑笑。
几人收拾停当出门,呆鹅逢人便说李老要给拉旁置地,村人闲汉都好奇,便在他们屁股后头跟了一溜。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几乎整个村的人都跟着李老看热闹,倒宛如皇帝出行。
村中黄老太太本有十来亩地,因她现在年老,儿女自己的地都种不过来,黄老太太又专给人看风水为生,地都荒了。
现听说拉旁要买地,便拄着拐杖来跟李老一商量,加加减减九十五两银子卖给了拉旁。呆鹅一看是黄老太太的地,土是出名的肥,乐得要疯了,急着套车,要带老太太上县里把地过了。
村里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热闹,没事闲着的,也都回去套车,要跟着他们到县里看热闹。
于是,前林村一行十几辆牛车浩浩荡荡到了县里,停在县衙门口,倒把县老爷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冤案,一听是过地,才松了口气。
前林村来这么多人,刘关仲早听到风声。他一面叫人去请表妹一行到酒楼吃饭,一面跑到后面的客栈。
客栈现在生意不错,每日都能住满。只一间小屋,这两日终日闭门,饭菜也都是刘关仲送去。刘关仲现在急匆匆跑到后院,便是去那两间小屋。
他推门进去,屋中正坐着一位美貌姑娘,冷艳逼人,便是走了两日的霍晶。
原来这霍晶那日离了张家,四处乱走,却无处可去,晚间只能怏怏回到客栈。只是她对师兄心灰意冷,不欲再见,怕他们寻到这里,便掐着刘关仲的脖子威胁他,不得泄露自己行踪。
她走第二日,小白便托进镇里采买的乡亲去询问过表兄,只是刘关仲实在怕了霍晶这女土匪,便回那乡亲说霍晶未回。从此霍晶似是赖定了这里,每日梳洗的热水胰子,换洗的衣物,吃的饭菜,都要刘关仲亲自送来,直把刘关仲折腾的欲哭无泪。
今日一听小白等人来了,刘关仲心恐被他们发现霍晶在这里,自己小命不保,便急急赶来报信。
霍晶听刘关仲说,师父也到了,现住在张家,还给呆鹅买了地,便惨笑一声。看来,这山上,是谁也不打算回了。师父也被那两个女子收服了,自己现在,还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刘关仲见霍晶笑得凄惨,心中也跟着酸楚了一回。这姑娘年纪不大,看举止说话,也未经过世事,跟师兄们闹翻了,就这么孤零零呆在异国,无亲无故,着实叫人怜惜。
想到此,刘关仲便挨着桌子坐下,语重心长道:“霍姑娘,你师兄说来是我妹夫,咱们也算有些关碍,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霍晶抬头冷眼看他:“不当说。”“呃,”刘关仲当即便愣了,满腹道理也憋了回去。霍晶冷笑:“你表妹与我是死敌。我留你一命只因无处可去。你倒给我充起长辈来。你现在就出去,若是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我立时要你性命。”
刘关仲这才想起来,这个孤零零的小姑娘,手下功夫是能要人命的。擦擦头上的汗,刘关仲直直跑向门口,带倒了一张凳子。霍晶见他笨拙样子,忍不住微笑起来。转眼,她又想到自己凄苦,怔怔地托腮发呆。
小白一行人已经从县衙到了刘家酒楼。刘关仲站在门口迎接。本以为小白他们顶多就十多个人,自己早放出话去,要请乡亲们吃饭,谁知来在酒楼门前的,浩浩荡荡足有四十多人。刘关仲心里叫苦不迭:“这两日实在倒霉,改天定要上庙里上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