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来,庄旭、后胜二人分别向齐王和公主告退。刚走到殿门口,曼妫奔上前来,向庄旭道:“你等等。”
庄旭一愕,停下了脚步,转身道:“公主可有什么事?”
此时,殿外一缕阳光斜照在曼妫的脸上,将她那白晳得几近透明的肌肤染得艳若朝霞,庄旭没来由地心往上一提,脑中再次迷糊一片。
“也没什么事啊。”曼妫莞然微笑道,“我觉得你这人很有趣,有空一定常常进宫陪我玩啊。”
“啊,好的,有空一定的。”庄旭局促地笑了笑道,定了定神,紧走两步,跟上后胜的步伐,踏着长廊往前去了。
只觉得在这落日的余晖中,自己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却又不得不恋恋不舍地放脱了它——我还有空么,再过几日就要启程赴赵了,回不回得来还不知道啊。
带着莫名的忧伤和淡淡的惆怅,庄旭轻轻地走下台阶,一直头也不回地出了宫门。
他这一路前行,心中默诵着徐大情圣的一首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就消灭了影踪
…………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汇时互放的光芒
云舒云卷,聚散随缘,谁能知道明天呢?
站在三十六名队员面前,庄旭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平时见不到的温和笑意。
封爵回家又过了几天时间了,今日已是九月十一,明日就是他与后胜确定好的启程的日子。这是一个所谓的黄道吉日,是后胜事先请临淄城最好的卦师卜算出来的,尔后郑重向他建议的。
庄旭当然不可能相信这个,但既然没超出自己预定的行程时间,自是卖了他一个面子,欣然接受。
现在他就要向队员宣布明日启程的消息。
在他目光注视下的三十六名队员都有一种明显的预感,觉得今日像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
从未有过在中午集中起来训话的先例,更没有见过先生在训话时有着如此温和的表情。
一切都明摆着。队员们不知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在最初的忐忑过后,都已迅速地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在庄旭清晰地宣布了次日启程的消息之后,队员们还是忍不住大吃了一惊。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对此根本就一无所知。
对于庄旭招募自己等人的目的,队员的猜测其实也很多,但基本集中在刺杀政敌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孤军深入赵国执行任务。
而且,庄旭只是单单宣布了赴赵的消息,却并未交待赴赵行动的内容,这更是让队员们摸不着头脑。
尽管如此,纪律告诉他们,服从命令是他们的天职,不该问的一律莫问。
每个队员的脸上都露出坚毅的神色。先生之前所说的机遇和挑战真正降临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义无反顾地追随着先生的步伐!
扫视着全体队员,庄旭瞬间收起温和的表情,吼喊道:“你们准备好了么,大声告诉我!”
“准备好了!一切服从命令!”全体队员用尽全力吼出声来。
庄旭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又宣布了一条消息,这条消息则让队员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今日正式结束训练,午饭后,你们每个人均可到林少史处领到三镒黄金,回去探望一下亲人,明日巳时前准时回到这里报到,做启程前的准备。解散!”
话音刚落,全体队员均兴奋地拥到了一起。今日将是战斗前的狂欢!
村妇们提来了饭菜,当钱勇从若溪手中接过碗箸时,庄旭经过他身边,不动声色地在他耳边道:“探完亲,今夜你就跟若溪在一块吧,哪也别去了……”
“先生,你知道……”钱勇惊诧地睁大了双眼。
“你以为瞒得了我啊,就你这傻小子!”说着,庄旭顺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记住了没有?”
“诺。谢先生!”钱勇咧嘴笑了起来,眼眶处却不禁湿润。
往后谁再说先生像石子一样冷酷无情,我钱勇就跟他没完。
背负着手走入第一进宅院,现在所有的扩建重建的工程都已经结束了,工匠们早已离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连堂屋中也是悄无人声。
庄旭毫不迟疑地迈入正中间的堂屋中,适才他已经让孟妫传话,让一家子人都在此处候着他,他要同他们谈些事情。
一进屋,果然一家子人都团团围在几案边等着他。如此郑重地约一家子人谈话可是从所未有之事,家人们个个都有些惶惑,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反而无从议论起来,于是,就这样静静干等着他进来。
迎着家人们不解困惑的目光,庄旭笑了笑,在楚娘身边坐了下来,一句话不说,先从袖中取出之前保存在林少史处的房契地契以及拆户后各人的户籍凭证。
这些房契地契乃至户籍凭证都是由薄薄的竹简制成的,制作时原先是完整的一份,现在一劈两半,右面留在官府,左面交于持有者,以为凭据。
这是这个时代普遍的办法,官府衙门间的凭据也是依照这样的办法。
若是有了纸张,一切都不用这么费事了。在到林少史处取这些契约时,庄旭不由地想到。
“二阿兄,这是……”季姒指着摆在几案上的各种契约,率先疑惑地问道。
她一不识字,二没见过这类东西,难免有些纳罕。
“阿妹莫急,我今日和你们谈的主要就是这件事……”庄旭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扫坐在正对面的兄嫂,别人不识得,他俩肯定识得,做为之前的一家之主,这类契约他们手中也有呢。
他现在想看看他俩的反应。
只见兄嫂二人先是目不转瞬地盯着案上的契约,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着,继而迟疑地交换起了眼神,脸上明显流露出了沮丧的神色。
“大兄大嫂,你们知道这些东西,就跟他们说说这些是什么吧。”庄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
“这些是房契地契,还有户籍凭证哩……”庄槐和庄姜氏有些垂头丧气地道。
当他俩看到了各人的户籍凭证,首先想到的就是扩建后的宅院原来竟拆成了三户,他夫妻俩不再是整个宅院的户主了,哪能不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