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姨握着她的肩头猛摇了好一阵子,唐晓晨才迷迷糊糊把眼睛睁开。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喉咙里又干又堵,正想张嘴叫人倒杯水来,就看见顾姨一双通红的眼睛噙满了泪。
“怎么了顾姨?你……”
“小、小姐,”顾姨的手抖得厉害,眼泪止不住的流过脸颊,“少爷、少爷他……”
她心里一惊,立刻被不详的预感笼罩。“哥他怎么了?”
“少爷,少爷他出车祸了!”
仿佛一座千斤秤砣砸在心上,唐晓晨顾不得把已经哭瘫了的顾姨扶起,一把推开门就往楼下冲,脑海在没意识的状态下闪现出各种冷冰冰的可能。“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喃喃的重复念着,在拐角的时候一脚落空狠狠摔了下去,顺着一道道楼梯直滚到底,但即便是重重的撞击也没有让她从莫大的恐慌中挣脱出来,佣人上来帮扶,道:“小姐,司机已经送夫人先去医院了,您是要……”
“医院?”她愣愣的盯着佣人,心口处又沉沉凹陷了一块,不等顾姨赶下来,她已穿着拖鞋拉开门冲到车上,以拿到驾照之后开过的最快速度飙往医院。当她浑浑噩噩的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唐母早已哭成了泪人一般,伏在床边身子剧烈抽搐,而父亲则颓丧的陷在座椅中,神情涣散,脸上无一丝亮色。由门到床的距离不过三四米远,晓晨却走得像跋山涉水一样艰难,房间内寂静无比,只有心电感应器的滴滴声尤显得刺耳。她强撑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目光由心电图上微曲的线条转移到唐轩身上。第一眼,唐晓晨的眼泪就忍不住滚了出来。还是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安静而深沉,像睡着了一般,不同于以往的是过于苍白。
“哥,”她极轻极轻的握住他的手,像是怕捏碎了一般,“你……你别吓我……我……”话没成句,就已经开始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询问父亲。唐父纵使是个在商场中纵横百川的人物,在这个时候也不免显得无能和软弱,放佛一夕间苍老了十岁,他紧闭着双眼,似乎用了很久的时间积蓄力量,才能开口说话:“小轩会开得好好的,突然……突然接到一条短信,然后就……就匆忙离开了会议室,”唐父顿了顿,费劲力气来平息剧烈起伏的情绪,“没过多久,我就接到警察的电话,说他在路上出了车祸。医生说,医生说小轩他……”
她拽紧了哥哥的手,胸口喘息得厉害,“医生说什么?医生说哥怎么了?爸你快说啊!”
“医生说小轩他可能熬不过今晚了。”唐父颤抖的回答她,唐母却因此哭得更加悲恸,“就算熬得过今晚,以后……以后小轩也只是个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的。”
唐晓晨怔怔望着唐轩,嘴里喃喃念着:“哥,你答应我的生日礼物还没有给我呢,是不是昨天我没有乖乖睡觉,所以你不愿意给我买礼物了?”
唐轩仍然安静的躺着,氧气罩架在他高高的鼻梁上,上面布满的白气是唯一能让他看起来有生命特征的地方。可能睡得实在太沉,他完全听不到自己心爱的妹妹对自己的呢喃。
“哥,没关系的,不想送就算了,我……我只要你说句生日快乐就好,你,你醒来吧,哥……”
一直到第二天的阳光洒满整个病房,医生才确切的告知唐轩已度过危险期,短期内再不会有生命危险,可这也意味着他成为一个除了具有基本生命体征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的植物人,唐父唐母一颗心还来不及稍做舒缓便又再次被捏紧。而晓晨只是安静的依偎在床边,微笑的看着哥哥,用没来得及使用过的温柔口吻低声道:“哥,这样就很好了,谢谢你。”
接下来的三天,晓晨一直在病房内寸步不离,除了第一晚狠狠哭过一场之外,她再没掉半滴眼泪,只是安静的在旁守着,偶尔轻语两句。父亲渐渐从打击中恢复过来,转而开始担心晓晨,于是强行让佣人把她带回家里休息。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时间,当她再踏进自己的房间时,心里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剧变,一天前的这个时候,唐轩还佯装生气的勒令自己上床睡觉,而今,她已经失去了那个一手娇纵自己的哥哥,他再不会怜爱的拍她脑袋,刮她的鼻子,再不会帮她收拾到处惹下的烂摊子。唐晓晨怔怔的望着地板,眼睛疼得厉害,她伸手揉了揉,再睁眼时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一沓厚实的纸张上。本来是早已没了心思去记挂穿越的事,却在这一秒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愣了一愣,猛的走上前坐下,深吸口气后紧紧拽住钢笔,在上面唰唰写了起来。
……
心韵怀着悲痛的心情再次穿进了故事中,因为在失去了至亲的哥哥后,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一个人,一个可以承担自己的思念的人。她要再看他一次,不管是奢望奇迹也好,自欺欺人也罢……
……
秋月大呼小叫奔到书房禀报时,辑策和辑录正在商议黄河事端的计谋,自那日晚宴之后,辑策便和西域藩王开始了频繁接触,实情果然不出他所料,藩王对三王爷买进西域毒浆之事半点不曾知晓,听闻后当即表态若查探属实必定严惩下属,立即终止交易。辑策听他话后只是淡淡然笑了笑,藩王揣测不透他意味,便心直口快的追问:“王爷,我等边野异族不比你们中原人士见识甚广,只懂长驱直入、粗犷不羁,如有不得体之处,还望提点。”
辑策小酌一口,淡笑道:“藩王切勿妄自菲薄,我之所以不做声,着实是在为藩王你捏一把汗。”
“王爷此话怎讲?”
“如果这件事是假的,我纵使是弋国的王爷也万不会堂而皇之找上门来。如今我既把此事搬到台面上与你说,那么此事是真是假,你心里该早有个结论。”辑策说完斜眼瞟了藩王一眼,他英眉紧蹙,虽不答话,但神情已然是承认了的,于是他继续说道:“既然知道是确有其事,那么藩王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随便处死几个相关的下属就万事大吉了吧?你可知你那西域毒浆残害了我大弋多少军民,就算是以命抵命也不是你小小异族赔得起的。”
藩王在获知此事时早已被吓得心惊胆战,如今见辑策同他一笔一笔往细了剥开来算,更是如负千金,大气都喘不得一口。
“还有一层,”辑策随意挥开折扇,“你们这次的交易对象可不是普通商民啊,而是我大弋国堂堂的三王爷。你不妨试想一下,若是有个外邦的领袖同你的兄弟私下勾结买卖,设计自己的军民,那么他的居心,是否昭然若揭呢?”
西域藩王听到此处,早已吓得汗流浃背,噗通一声跪在辑策跟前,叩首道:“王爷明鉴,小人绝没有串通朝臣推翻天子的忤逆想法,我、我……”
辑策大笑几声,上前将他扶起,软声道:“藩王不必紧张,你等乃忠肝义胆之辈我又岂会不知?不过此事牵连重大,就算是属下背着你行事你也难逃干系,况且犯下如此大错,伤及无辜,身为领袖你自当代付重责。”
“小人恭听王爷指示。”
十四听罢后冷笑两声:“算他识相。”
辑策笑道:“这个西域藩王虽无陈轩那等聪慧过人、一身奇能,却算得上义薄云天,手中兵马也不在少数,加之与我弋国之微妙的政治关系,收服了他也当是大有所利。”
“九爷,九爷!”
辑策端起茶盅轻滤茶面,眉头微皱:“你个丫头,进府时好生生的一个大家闺秀,现在又莽又撞的,是跟你主子学的么。”
秋月顾不得下跪行礼,一边忙着手拍胸口顺气,一边急匆匆道:“姑娘、姑娘她醒了!”
话音刚落,桌边的两人便一跃而起,脸上惊喜的神情如出一辙,最后终是十四抢先一步向外奔走而去,辑策落后半步而愣在原地。秋月看出些端倪,委婉道:“九爷,你怎么不……不动作快点,姑娘是咱们府里的人,倒是让十四爷抢了先去。”
辑策扬了扬嘴角,慢步跨出门槛,边走边漫不经心道:“谁先谁后又有什么打紧的呢,关键要看是不是她想见的那个人。”
“九爷,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
看着秋月扁着嘴偏个小脑袋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笑问:“哦?你说来听听。”
“这男女爱恋就如同带兵打仗,若是士兵在战场上光站着不动,任凭敌人撞到自己枪口上来,结果不但打不了胜仗往往还要赔上性命,所以不论是攻也好守也罢,都比放任自流来得好。只有大展拳脚让对方尝到厉害,才会把仗打赢啊。”
辑策好笑的用扇子敲了下她脑门:“你个鬼丫头,倒敢把十四弟当成敌人来说,他可也是主子。”
秋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哎呀九爷,我说的敌人不是指十四爷,指的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