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群国并列,其中有三大强国:弋国、召国、昆国。而弋国正又是强国之首,彼此间虽暗有敌对纷争,层面上众国对弋国还是敬惧各有三分的。既为傲首,自然国富力强,距离皇宫还有十几丈远时,道路就早已脱离街市,陡然变得开阔森严,几乎没有什么路人。再走近点,地面已非青石铺路,而是大块大块龙凤呈祥的雕砖,像一卷长毯直溜溜铺到宫门之下。两旁侍卫威严守护,城墙高耸,铁甲侍卫手握大刀在上交错行进,齐整整的踏步声清晰可辨。马车小跑穿过宫门,心韵一路掀帘看着宫中之景,终于体会到雕栏玉砌、金碧辉煌、雄伟壮阔该是什么场景。她想起读过的《阿房宫赋》,同这景象真是颇为相似: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座。
当真是隔离天日。
到达正殿脚下,心韵提着裙摆随九爷迈上玉石阶梯,其度之长,人在上面竟看不见头顶的宫殿,待到上了第三个平台,“金銮大殿”的巨大金匾才得以映入眼帘。殿内大宴已设,群臣列坐两旁,乐章翩翩奏响,气氛隆重欢腾。辑策信步向前走去,由众人面前经过,心韵紧随其后,低埋着头,一眼也不敢多望。十四的目光一路随她而去,神情有些复杂。而对座的辑全则手执杯盏,冷眼低垂,对她的出现恍若未见。
辑策行至天子脚下,一掀长袍,跪地叩首:“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朗笑两声:“臣弟不必多礼,起来入座吧。”待辑策落座之后,他又笑道:“九弟会来,真是让朕倍觉惊喜,早前收到你送来的贺礼,以为九弟又要缺席了。”
辑策拱手行礼:“此番乃皇兄登位以来头一次设下大宴,臣弟怎可不来。况且,”他转而将目光扫向对面坐在打头席位的西域藩王,眼神意味不明,“西域向来同我弋国多交,今藩王远道而来,我自当要行宾主之礼,若避而不见,岂不对藩王之大不敬。”
“王爷言重了。”藩王端起杯子隔空敬酒,举止间尽洒豪迈。“额多尔所领不过小小番邦,全倚仗大弋国朝廷庇佑,王爷如此大礼,着实令臣下受宠若惊。”
辑策眼角挟笑,细细将这额多尔打量,虽说一眼断不能看透人心,但凭自己丰富的用人经验,这个中年汉子不像是会同三阿哥做出那等苟且之事的人。转而对上十四的目光,知道他也心有同感。
此次到访,额多尔带来十箱珍宝、五十匹烈马和二十头骆驼作为贡品。虽说他称臣于弋国理应如此,但泱泱大国又怎好意思只收不还,于是除了赏赐布帛家禽外,皇帝还命群臣献上一件自己的物品当做回礼送给藩王。待众人的礼物一一展示完毕,皇帝忽然想起什么,朝十四笑问道:“英王,你不是说要给朕和藩王一个惊喜么,怎么不见动静?”
辑录抬头扫一眼心韵,其实打从今晚第一眼见到她,他心头就已软了几分,胸口也没那么多闷气了,想来自己还是盼望着能得她一个解释的。
他起身站到大殿中央,躬身行了个礼,道:“臣弟如何敢忘。”说完,他命人架好古琴,席地而坐,殿内立刻悄然无声。闻名天下的英王十四,有两样东西名动内外,一是骁勇善战、驰骋沙场,二是精通音律、琴艺卓绝。只见那修长骨节于弦上轻轻一拨,众人立刻跟着心头一动,欲随之神往。待第一小节自他指间飘跃而出,一袭水蓝忽然横空而入,如清风一般拂过人眼,似蝶扑闪,如燕轻盈,这桌余香未散,她早已旋到别处。转而舞到十三爷跟前,她险些乱了步子,臂上挽着的飘带随风而动,急转下竟高高飘起,似一只纤纤玉手从他脸上抚过。此时此景,真是琴音暗挑。
一曲弹罢,众人只觉余音还在绕梁,眼底仍有斑驳蓝影忽隐忽现,顿了半晌,才在额多尔的一声叫好中回过神来,顿时掌声雷鸣。
皇帝走下宝座,将叩首行礼的辑录扶起,夸道:“十四弟的琴技果真是天下无双,上次父王寿辰时有幸得听,尔后一直记忆犹新,今日不但重闻天籁,还有如此吸人眼球的舞蹈相配合,果然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
十四回头望她一眼,眼底含笑:“雕虫小技,只求能博皇兄你龙颜一悦。”
辑理大笑着转身回座:“藩王此次进贡的珍宝中有一对翡翠指环,据说取自于同一块千年玉石,不仅吸有日月精华,更有天造地设之意。这对指环一大一小,分男女佩戴,刚巧适合送给十四弟和这位蓝衣仙子作赏赐。”
此话一出,几个人同时愕然。先是九爷猛然一惊,再是十三微皱眉头,而十四爷只略微一愣后,转而换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偏头看她热闹。心韵被这明示暗挑的赏赐羞红了脸,怔怔道:“皇上,这礼……这礼实在太重了,奴婢受担不起。”
辑理从太监手里接过酒盅,脸上全没有金光笼罩的威寒,而是满脸的温和笑意。
一直以来从旁人口中听到的皇帝像是个病怏怏、懦弱不堪的样子,却不想竟跟其他众王爷一样玉树临风,不输半点。立体的五官,清晰的轮廓,眉宇间轩昂贵气。若非要说他差在哪里,也许是在他眼里看不到任何欲望的影子,而生在帝王家,没有野心的男人无论如何都是要矮人半截的。心韵正想将这位受尽世人非议的帝王看个明白,却被他的话截断了思路:“受担得起还是受担不起,这可不是由你说了算,而是要看十四弟的意思。”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便是在问十四王爷,朕给你牵的这根姻缘红线你是愿要还是不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