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珊推门出去,和门外那少女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起走了。
语璇在屋里绕室转了几圈,随手翻了翻书架上那些线装典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本稍稍薄一点的,拿下来一看,竟是一套诗集的其中一册,封面上写着《徧行堂集》,作者署名是“释澹归”。她随手一翻,发现诗集里的字如同字帖一样,印刻的字体俱是繁体,上下左右排列得十分整齐,看不出哪里是开头,哪里是结尾。
“古代的书应该从右往左看,”语璇根据自己的历史知识开始从右首第一列看起,她边看边念,试图从那没有标点符号的文字中找出断句的规律来,“‘一個骷髏,許多孔竅,爭奈他何,是曲分什么,什么什么’【注①】,什么玩意儿嘛!不会标点符号,竟然还写诗!让姐看得眼都花了,也没找到哪句是哪句!”说罢,愤然将书合上,放回高阁。
她回身坐到桌前,想到适才诗中的“骷髅”一词,不由地想起适才祥云客栈的大火,心里不禁有些后怕:“若不是恭亲王救了我,这会儿我恐怕已经被烧成骷髅了!这个放火的人也狠了,不过是选个秀罢了,竟然连放火的事都做得出来!”
“还不仅如此,他们放火前还用迷香把我和樱儿迷倒,真是可恶之极。”语璇努力回想着晕倒前的情形,“在祥云客栈时,我依稀记得在我和樱儿昏倒之前客栈里的那个小厮曾端了一个炭盆进来,从那开始,似乎屋里有了一种奇怪的香味。我想八成是这小厮在碳盆里搞了鬼。今天下午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她的身后正站着那个小厮,这不也正说明这小厮才是罪魁祸首。等会樱儿过来,我得好好跟她分析下,让她掂刀去跟那小厮决斗一番,看看樱儿和那小厮谁比较厉害!妈妈的,竟敢用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姐,看姐回头不拧断你的脖子!”说着,右手就像在拧芭比娃娃的脑袋似的,在身后使劲扭了两下。
“不过,”稍稍解了气,语璇又想,“下午伊尔根觉罗氏摔下楼后,白苏特·蓉嫣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后来有人去救伊尔根觉罗氏,她也显得特别的紧张,我感觉她好像跟此事也有关系;还有那个博尔君氏,她在楼下险些被那婆子的热水烫到,我和樱儿她们去救她,她的表情也是怪怪的,仿佛不想让人注意到这件事似的。唉,这客栈里的人都怪怪的,不过是进宫选个秀而已,至于搞的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这时,慕珊在外面敲门:“姑娘,是我,慕珊,樱儿随我一起来了。”
“噢,”语璇忙站起来,“进来吧!”
随着大门响动,慕珊和樱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樱儿看到我安然无恙,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然后突然悟到有外人在场,于是低头向我行了一礼:“小姐安好!”
“快起来,”语璇忙上前扶起樱儿,“头痛不痛?太医给你喝了什么汤药?”
“也不知什么汤药,反正苦的要命。”樱儿答道,“不过,倒是挺管事的,喝了也就醒过来了,刚才还稍有些头痛,这会子走了几步路倒好多了。”
慕珊也上前说道:“樱儿姑娘身体还是挺好的,太医说,若是在娇贵些,怕是还有性命之虞呢!”
“嗯,”语璇点了点头,拧着樱儿的脸蛋道,“这丫头从小跟个兔子似的,上窜下跳、磕磕碰碰都没事,这点小伤对她来说没有什么。”
樱儿没想到刚一见面,她竟然又来拧自己的脸,当即有点惊诧,但又不便在外人面前发作,只好说了一句:“小姐说笑了。”
慕珊见她主仆二人相谈甚欢,于是笑道:“你们二位骤逢大难,此番相聚,定时有许多话要说,你们且聊着,我去叫小厨房准备两碗鸡汤馄饨,给二位当成夜宵吧!”说罢就笑着出门了。
她刚一出门,樱儿就脸色陡变,对语璇冷冷的说道:“你跑哪去了?我听她们说,当时你并不在客栈内,是不是被什么人救走了?”
“没有啊,”语璇睁大了眼睛,“我也晕倒了,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客栈门前,你们那时都已经到这里来了,我就去像郑亲王爷说明情况,接着也就被他们拉在这里,就是这么回事。”
樱儿在椅子上坐下,在脑海中追忆着昏迷前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觉得蓉嫣拿来的那些墨汁有问题,当时客栈的小厮提着炭盆进来,就把炭盆放在桌子下面。我记得装着墨汁的砚台就在桌面上,我坐在桌子旁边,不多时就感到头晕脑胀了,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墨汁?”语璇奇道:“不会吧?墨汁她早就拿来了,咱们还在屋里画画来着,那时大家都没事,对,当时娜雅也在,最后不是都没事吗?”
“哼,”樱儿冷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那种迷香一般遇热才会挥发,由于墨汁本身就会散发香味,她将迷香融在墨汁中,开始的时候不会让人发现,一旦加热,迷香就会弥漫到整个屋子,当时咱们关着门窗,所以你和我就不知不觉的晕倒了。”
“原来是这样啊,”语璇恍然大悟,“这么说,全都是蓉嫣搞的鬼,那么那个客栈小厮一定是她的同党了?”
“嗯,”樱儿眼神虚望前方,右手握成拳头在桌上重重一顿,“没错,就是她!下午的时候,她阿玛昌祺来到客栈里,名为拜访故人,实际上是想打探虚实!我听大小姐说,昌祺近来一直想往上爬,所以急于想让自己女儿能够顺利进宫,并得到皇上的宠幸,然而在客栈里,伊尔根觉罗氏和你都是她的竞争对手,所以她想将你们两人处置而后快!”
“这么说也有道理,”语璇同意她的分析,“那么,博尔君氏受到袭击是否也是蓉嫣所为呢?”
“八成也是。”樱儿道,“我想昌祺已经买通了祥云客栈的人,所以他们才会配合得这么默契。大小姐本想着进京以后,先探一探镶蓝旗各家秀女们的背景,然后在做打算。没成想,咱们还没动手,竟被昌祺赶在了前面。咱们才来京城半天,他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他对这次选秀是志在必得啊!”
“那么,”语璇边想边道,“童大小姐事先没有料到昌祺会这么厉害吗?昌祺能在京城玩这么大,背后肯定有什么人帮他,这个人在朝廷里肯定有着相当高的地位。”
樱儿这时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两步,然后说道:“这里虽然是郑亲王府,但是昌祺的人有可能也会安插在王府内,我们这一次得处处小心,千万不能大意。在客栈时,咱们俩一点防备都没有,全部晕倒,险些丢了性命,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唉,我也是太大意了!对了,不知道大小姐是否知道咱们已经出事。”
“童大小姐一定知道了,”语璇道,“我在来时的路上,从马车里看到了童大小姐,她示意我不要和她说话,大概是因为她想暗中调查吧!”
“大小姐一定会有办法的!”樱儿对佟佳·绮萱一直怀着崇拜之心,“今天下午,大小姐临走前已经告诫了咱们,要咱们处处小心,可是咱们俩还是疏于防备,最终中了招!”
“可是,”语璇道,“当时咱们谁也没想到蓉嫣竟会和那个客栈的小厮勾结在一起啊?”
“蓉嫣,”樱儿咬着牙齿,狠狠地道,“当时我真应该拔刀杀了她!”
语璇知道她是在说当时蓉嫣初来拜访的时候,樱儿曾在蓉嫣背后拔刀之事,于是说道:“当时你若杀了她,咱们可又怎么收场?人家是在暗地里下手,咱们岂能明着动刀动枪的?”
樱儿被她劝了几句,略略收了些浮躁之气,语璇接着又和她一起分析伊尔根觉罗·怡瞳和博尔君·书仪两人当时受袭的情况,樱儿也觉得蓉嫣的可疑性最大。只不过,书仪那次受袭事件的操控者是那个客栈的婆子,和客栈的小厮并无关系,但是樱儿当时在蓉嫣门前听到茶杯落地的声音,她觉得那或许是个暗号。所以,两人分析至此,都觉得客栈里的一系列怪事都是由昌祺和蓉嫣父女二人在暗中指使的。
想到蓉嫣这么一个看似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女孩,其心肠竟然毒如蛇蝎,语璇不禁心中惴惴:“尚未进宫,各家秀女已然争斗至此,进宫后还不知会斗成什么样子呢!”
“姑娘,”这时,门外传来慕珊的声音,“我端了馄饨来!”
“快开门!”语璇忙对樱儿道。
樱儿起身走了出去,正要打开房门的时候,突听外面院子的入口处有人说道:“慕珊姑姑,我是白苏特家的。听说语璇姐姐住在这里,特来探望姐姐!”
听那声音正是蓉嫣。
“哦,”慕珊的声音有些迟疑,她不知道语璇是否要见客,只好搪塞道,“姑娘受了些惊吓,不知……”
樱儿转头望了望语璇,用眼神问她怎么办。
“不是冤家不聚头,”语璇横下心,对着外面大声道,“姑姑,让蓉嫣妹妹进来吧!”
【注①】:出自组词《沁园春·题骷髅图》第七首,清初明朝遗民词人释澹归作。原词为“一个骷髅,许多孔窍,争奈他何?是曲分韦杜,丸争赤黑;眼栽荆棘,舌滚风波。未掷头颅,已寻皮袋,不管双肩只管驮。到这里,却青蝇罢吊,白草成窝。休言结习消磨,直万劫千生一楼拖。便疏钟夜歇,微云昼净,尚交玉帛,岂免干戈。冷刮禁磁,热浇看溺,才说无知知更多。也须得,到杖头敲响,划断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