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肃顺的黄狗浮生很有灵性,它卧在马鞍上,举着头怔怔地望着西厢房那窜着火苗的窗口,过了一会儿,它似乎听到了什么,于是对着那窗口叫了几声。
“浮生,”墨裕转头看到黄狗那肃然的神情,觉得情况有异,“怎么啦?”
浮生没理墨裕,目光始终不离那个窗口,这时鞍下的马向墨裕身边迈了一步,浮生趁机腾空跃起,两条前腿扑到墨裕的肩膀上,借着他身体返回的力道,飞身蹿上那窗台。由于窗台甚高,浮生的力气似乎不足,只是前腿扒住了窗棱,身体却吊在半空。
“哎哟,浮生!”墨裕被它一踩,吃痛地大叫了一声,再抬头看时,浮生已经扑上了窗台,墨裕只好喊道,“小心啊!这家伙跟肃六一样,都是急脾气!”
浮生身体向下滑了一下,两只后腿在半空中不断地抓挠,墨裕有些担心它会掉下来,虽有心去帮它一下,但双手抱着被肃顺救出的语璇,所以无法脱身上前。
浮生倒也聪明,它张口咬住了那根窗棱,稍稍平衡了身体,使尽力气向上一顶,一下便跳了上去,待它后腿蹬上窗台的时候,适才咬的那根窗棱因受力过猛而朔朔落下。
“好险!”墨裕看到浮生为了救主竟如此心切,又赞了一句,“这条狗真够意思!”
浮生闯入屋内,一下便找到了肃顺,这时肃顺正因吸入了蓉嫣添加在墨汁里的迷魂异香而踉跄欲倒,他手扶着墙壁,只觉得眼前时明时暗,脚下的地面随着摇曳的火光不断地左右摇摆,身体如同掉进了棉花堆里,无法自持。
浮生扑了上去,在肃顺的胸前长身立起,它看到主人那昏昏欲倒的神色,便用前爪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前襟,但肃顺脑中一片眩晕,只是沉声叫道:“浮生,我中了迷香了。”
这时,嗅觉异常灵敏的浮生似乎也闻到了那股异香,它掉头奔了两步,寻准了香味的来源,接着腾身而起,用前爪猛扑桌下那个火热的炭盆,那炭盆受力翻了下去,将里面的白炭扣在了地上,而浮生前爪上的毛却被炭盆烧得“嗞嗞”作响。
“浮生,水!”炭盆翻倒的响声激醒了肃顺脑中的虚幻,他看到前方的水盆架上放着一只铜盆,急忙趁着有意识的状态提醒浮生,“在那,快!”
浮生会意,转身扑向水盆架,它立起身来,张嘴叼住那铜盆,然后走近肃顺,猛地抬头,将一盆水泼到了肃顺脸上。
“啊!”肃顺这一下终于清醒过来,他拍了拍脸上的水渍,打起精神,转身望了一圈,没看到屋里还有别的人,于是迈步踏到窗前,准备跳窗而出。
不想浮生在身后突然“汪汪”地直叫,他回身低头一看,看到了墙角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他急忙上前将她抱起来,回头问浮生:“没有人了吧?”
“呜~”浮生呕着嗓子叫了一声,肃顺确定它是说屋里没有别人了,于是探头到窗外,对楼下的墨裕道:“四哥,还有一人!”
“哦,稍等!”墨裕把语璇的身体慢慢地放到肃顺的那匹马身上,然后回身对楼上道,“来吧,再抛一次!”
“接好了!”肃顺使力将怀中的少女推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正好落了墨裕的手中。
“接住了,”墨裕向肃顺示意安全,“你和浮生快下来吧!火势越来越大了!”
“好!”肃顺从窗内缩回头,叫道,“浮生,走,咱们下去!”
这时,房门突然“呀”地一声开了,屋外的空气猛地一下袭入屋内,屋内的火势如同爆炸一般突然变得猛烈起来,火团与火团相互碰撞,激起一条如同巨蟒一样的火龙,“轰”地一声,由房门到窗户贯穿而出。
“啊!”房内依稀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窗口便如同龙口一样吐出一大团火焰出来。
“坏了!”墨裕望着窗内的熊熊烈火,大惊失色。
※※※※※※
“娜雅妹妹,”蓉嫣在楼下急忙叫道,“别去打扰语璇姐姐了!”
娜雅岂肯听她的话,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二楼,趋步跑到西厢第一间门前,快速地叩了两下门,结果没有动静。这时,她看到了门缝里弥漫而出的黑烟,正要再次叩门时,突然听到屋里“哐”地一声响动,听来似乎是什么盆钵翻倒的声音,于是她觉得屋内有异,于是抓住门上的铁扣,准备将门拉开。
可是,她刚一抓住铁扣,手心“嘶”地一声便被灼伤,她“啊”地大叫一声,慌忙缩手,但手上的皮肤已粘连在烧红的铁扣之上,手往后撤,那铁扣也随着她的手一起呈扇形扫了出来,这时房门“呀”地一声开启。
她抬头一看,望见屋里一片火光,地上墙上皆有不断窜起的火苗,待她正要调适眼睛,想仔细看清火光暗处的情形时,突然听到“轰”地一声巨响,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道扑面而来,她的身体受力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了木头柱子上,待身体自柱子上滑下,人已经没有了意识。
这一切在楼下的蓉嫣等人看来,都在一瞬之间,巨大的火团喷薄而出,如粗蟒一般大小的火龙遇到木柱,顿时分为两条火蛇,像箭一样直挚整个客栈大堂,这壮观而惨烈的场面让蓉嫣和绣儿吓得显些哭了出来。
而娜雅的丫鬟却真得被吓哭了,她迈步奔上楼梯,大声哭叫:“小姐!小姐!”
这如同爆炸般的响动惊醒了客栈里的所有人,首先奔入大堂的是穿廊后的小屋子里那些侍卫们,他们一进来就看到大堂顶上从西厢的木柱后面喷出股股的黑烟,接着便随着娜雅丫鬟的哭嚎看到了西厢房冒出的火苗。
书薄和楼上楼下的各家秀女和丫鬟了开门出来,伊尔根觉罗?怡瞳房内只有丫鬟探头出来一看究竟,书薄看到火光,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他跑到楼下,对楼上大喊:“快下来,走水啦!”
接着,便有一名眼疾手快的侍卫去开大门,门刚一打开,楼下的各家秀女便蜂拥而出,楼上的秀女们也乱作一团,吵吵嚷嚷地匆忙下楼。
书薄倒是还算镇定,他立在楼梯口,指挥着楼上的秀女和侍婢,并连连嘱咐她们不要惊慌,还让她们出门向东边走,尽量离西边的火源。
博尔君?书仪的房间处于东厢第一间,与她相邻的便是怡瞳,她和丫鬟走到怡瞳房门前,看到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怡瞳丫鬟,于是便问道:“怡瞳姐姐醒了没有?”
“没有,”怡瞳丫鬟泪痕未干,“姐姐,我家小姐还在床上昏睡,现在客栈又着火了,我可怎么办啊?”
“别急,别急!”书仪劝道,“我请书薄大人帮帮忙。”
“多谢姐姐了。”怡瞳丫鬟一夕之间遭遇诸多变故,早已像失了魂魄一样,面对这些事情,她完全没有了主意。
“大人!”书仪向楼下叫道。
这时,西厢房里冒出的黑烟已经弥漫到了二楼,书仪向下望去,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她只好大声去叫那书薄。
“你们快下来吧!”书薄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着火了,上面危险!”
“大人,”书仪对着书薄的方向道,“伊尔根觉罗家的还病卧在床,无法起身,请大人找人帮忙将她抬下来吧!”
“求求大人了!”怡瞳的丫鬟哀声恳求。
“对,还有这一茬呢!”书薄拍着脑门,这才想起昏倒的怡瞳,他向楼梯上踏了两步,又退了下来,转头对上面道,“你们先别急,我去找人!”
怡瞳的父亲瑞元在出京前曾经给予这书薄重金,请他一定要照顾女儿,书薄原以为在客栈里对怡瞳主仆二人在衣食起居上多多照料即可,于是就欣然接纳了瑞元的钱物与托付。这十几天来一直相安无事,不想今日下午怡瞳竟突然出事,他知道自己已经很难向瑞元交待,而此刻客栈失火,事情更为严重,他自然不能再辜负瑞元的重托,所以一定要想办法让怡瞳得以万全。
于是,书薄来到门外,找了两名侍卫,让他们到二楼帮忙将怡瞳抬下来,那两名侍卫一开始稍有迟疑,但书薄催得很紧,他们也不便推辞,于是很不情愿地再次进入客栈。
他们一进入客栈,又听到西厢这边娜雅的丫鬟哭道:“大人,我们家小姐也昏倒了,求你快救救她吧!咳,咳!”她身处于西厢房的门外,正是黑烟涌出的风口,刚一说话,便被浓烟呛得一直咳嗽。
“怎么还有一茬儿啊?”书薄高声问道,“你是哪家的?”
“我们是巴尔虎家的!”娜雅的丫鬟边咳边道。
“你们不是在一楼吗?”书薄大奇,“怎么跑到二楼了?”
“我,”娜雅的丫鬟咬着牙,似乎很吃力的样子,“我不知道。请大人快找人来帮忙,我拖不动我家小姐!这……咳咳……这屋里的火就要烧到外面了!快!”
“客栈该不是闹鬼吧!”书薄抱怨道,“怪事一桩接着一桩!”
这么说着,他还是掉头出去找侍卫帮忙,而刚才进来的那两名侍卫则站在楼梯下,见他要往外走,便圆滑地道:“我们可就俩人,只能先紧着东厢那边的先救!”
“二位爷,”书薄十分不悦,“别光说呀,您赶紧动动手行不?”
其中一名侍卫咕哝了一句“我就是跟您说一声”,接着两人便跑到二楼东厢房,掩着口鼻将怡瞳抬了下来,书仪主仆和怡瞳丫鬟也相随而下。
书仪走到楼梯拐角处,又转头向西边问道:“娜雅妹妹怎么会晕倒在二楼呢?”
“突然……就这样了。”娜雅的丫鬟已咳得说不清话了,“我拉不动……”
书仪急忙奔至门口,从袖中拿出两锭十两的银子,对门外正在商议救援的书薄和侍卫们道:“求求各位大人去救救巴尔虎家的那位妹妹吧,这银子虽不多,只当是各位好心人救她后换洗衣服的费用吧!”
重赏之下,便有勇者,有两名年轻些的侍卫上前一人抓了一锭银子,先塞到怀里,然后转身进门。
书仪有些不放心,又转回门内,向西厢走了两步,然后对楼上喊道:“妹妹,已经有侍卫大哥上去救你家主子了,不必担心!”
“多谢姐姐了!”娜雅的丫鬟哭着向书仪道谢。
热心的书仪见事情安排完毕,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身正欲出门,突然感到背后有人伸手拉她,她正想呼叫,便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时客栈大堂已被黑烟笼罩,四下里黑蒙蒙地什么也看不到,书仪只听得那两名年轻侍卫踏上楼梯的脚步声,心知他们完全没看到自己被袭。待她正想使力回头去看背后的人时,膝弯突然被那人踢了一脚,身体立刻扑倒在地,原本捂在嘴上的那只手向上斜了一下,同时掩住了自己的鼻息,使她顿时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