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裴征一身黑衣劲装,幽深的眼深深凹陷,高挺的鼻梁,刀削般冷峻的脸庞,一眼就看出他有着西域的血统。双手拱拳,静静等在主人的身侧。看裴征语言冷淡似卑微,神情却骨子里窜出一股子傲气,连眼前要为之生死效命的主人,似乎也是完成一种任务。
而眼前的主人,对他冷眼傲骨也轻描淡写视而不见,嘴角微微抿起,温柔的线条,似乎江南柔情的少年,那薄唇会吐出最多情的诗句,融化每一颗少女的芳心。如果你那样想,便是错了,唯有苍白的脸上,雕刻般的双眼泄漏了他浑身的寒气,谁若瞧见了那双眼睛,会不自觉的激灵地打个冷颤。也许多情便是一把无情的刀,随时都会割裂一颗心,或者更多的,江山?
没有人能读懂他,裴征跟随了主人这么多年,也不明白主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的命是主人给的,连同他的骄傲也要屈服,这一辈子只听主人的吩咐,不管是对还是错,也许,没有对错的事,只分是主人的命令,还是其他人的指示。当然他只听一个人的,那就是眼前背着手,站在悬崖上,瞭望千里江山的主人。
“人带来了吗?”沉稳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点温情,像江南风拂过柳枝,这与他神秘的身份不相配,但风也有折断大树的时候。
他将大氅的帽子竖起,套在头上,整个脸都隐藏了在了黑色的阴暗中。
“是。”裴征冰冷地吐出一字,也不顾及这样回答似乎不该是奴仆对主人的应答。
主人不恼怒,已习惯他的冷,转过身,对裴征说道:“这件事就有你去办,有什么情况飞鸽传书给我。”说完,大步离去。
“是!”裴征应诺,转过身,挑开马车帘子,长歌被绑住了手脚,仍昏睡着,眉头蹙着,似乎也感觉到了不舒服。
“迷药多长药性?”裴征问一旁的手下。
“回将军,这药下得重,若没有解药,估计要两天两夜才能醒来。要不要手下用解药,把她即刻弄醒?”
“不必,先让她昏睡着,也好让我们去办事。”裴征放下车帘,“来人,把消息给我传至边关,给摩玥飞鸽传书,让他来流云峰见我。”
“是。”副将得令后躬身而退。
裴征在流云峰的庄院里,等着各处把消息一一传来,事情一切都安排妥当。
傍晚掌灯时分,摩玥也上了流云峰。
若见到摩玥的右面脸,谁都会赞叹好个玉面郎君,赛过宋玉。瞧见他的左脸的人,经常会被惊在原地,不寒而栗,雪白的脸上横着一道暗红的刀疤,从左边眼角的发际斜着延伸,一直到鄂下颈处,远远看去像一条粗大的蜈蚣慢慢爬上他的脸,准备钻入头骨,啃噬着他的脑髓。因这道疤,他很少与人亲近,凡是都是冷冷的,对谁都不愿多说一句。
摩玥进得屋中,僵立在裴征五步之外,抱拳一礼,嘴里却不说话,就等着裴征下命令。
裴征同往常一般,将一封已经封口的信递给他,吩咐他:“就按信中所说去做。”
接过,摩玥迅速看完了信,脸上没有表情变化。
“可记住了?还有何疑问?”裴征问。
摩玥不回他的话,拿着看完的信,走到火烛前,引了烛火,烧了信,才开口:“人呢?”
裴征击掌两下,门外进来一个随从,对着摩玥说:“他会带你去,其他的事你知道怎么办了。”
摩玥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出屋外,那随从只得急急跟着出去了。
长歌醒来,面对的就是摩玥的左脸,怔怔望着,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
摩玥头也不回,直视着前方,不说话,只一味赶着马车往北飞驰。
长歌环顾四周,知道自己处境并不乐观,马车在荒野里急速前行,奔往边塞,也许可以在边关遇到哥哥,到时候再想法子逃走联系哥哥。想到这里她倒安心了不少,静静地靠在马车上,不言语。
对于长歌的安静,摩玥奇怪,常人见到他的脸不是吓掉了魂,摊在地上不动,或者遇到被劫持的境地,难免害怕询问,而她反常的安静,摩玥不禁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正处于正月三九严寒天气,又是往北赶路,马车设置简陋,车里冷得似冰窖。她衣衫单薄,双手被缚,纤纤柔荑也不能笼在袖里,冻得通红,长歌却面部安静自若,只收了手脚,低着头靠在车里一角。
马车在一个小镇里停了一会儿,摩玥带了面具,挡去左脸的疤,点了长歌的昏睡穴,然后去集市采集了一些干粮,又喂饱了马匹。
他把一大包的东西塞进马车,车子一下子拥挤了很多,但车子也挡风了许多,暖和了些。摩玥把东西放好,然后出去,又抱着一个大包进来,打开里面有一个垫子和一条厚被,不由分说,把垫子塞在她的背后,又用棉被把她包了个严实。
长歌一下子感觉舒服了很多,没有想到面目可怖的摩玥竟然这样细心,不免开口道谢:“谢谢你。”
摩玥瞅了她一眼,暗声道:“不用谢我,我没有想要放你走,也许有一天你的命会死在我手里。”
“此一时彼一时,此刻你还是对我好的,我当然应该谢你。”长歌淡淡回他。
“既然如此,此去路途遥远,你好好呆在车里,听我安排,不要妄图逃走,这样我也可以让你免受一些罪。你即使想逃,也逃不出。”摩玥说道。
长歌淡然一笑,说:“我一个弱女子,即使逃得出,在这冰天雪地的荒野,野兽出没的险地,逃走无疑是自寻死路。”
摩玥点头:“你明白就好。”
说完,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些锅底灰,往长歌脸上抹,不一会儿,长歌绝世的容颜被遮掩尽,成了灰头土脸的一个村妇,只有一双水灵的眼睛望着摩玥。长歌心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即使遇到哥哥,他也不一定能认出自己来了吧。
“你家娘子好些没有?我家那口子煮了一些清粥,给你家娘子垫垫胃。”车外站着一老汉和一小娃,手里提着一个陶罐,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冒出来。
摩玥弯身出了车子,接过陶罐,摸出一些碎银给老汉,老汉推辞:“恩公,若不是你刚才路过接住我家小娃,他早就从树上摔死了,一点稀粥给你家病中的娘子,怎么还好意思要你的银子。你们出门在外难啊。”
摩玥不与他多说,把银子塞进他手里,取过陶罐就走进了车里,老汉在外面又谢了几句,才走了。
摩玥解了长歌手上的绳子,从陶罐里分了一些粥出来,递给她:“吃了它,我们好赶路。天黑前要赶到下一个镇,否则我们只能歇在野外,这里有狼群出没,会很危险。”
长歌接过,吃了下去,顿时身体暖和了很多。摩玥赶着马车往下一个镇,结果半道上遇到了大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