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炉里升起一绺轻烟,随风散去,了无形迹。纱帘微动,远处的灯火显得朦胧而又暧昧。
周小陆刚才谎说我是他侄女,以他一贯的细心,不会愚蠢地信口开河。距离他之前离开醉花院已有半天的时间,这已足够他安排一切。只要我承认了,他必定能拿出“证明”,然后赔上醉花院的金钱损失,便可名正言顺地带我走。只是回去赤王府后,我又该如何?两年了,在府中待了整整两年,我都找不到丝毫关于父兄之死的线索。周小陆说月世琪到达父兄军营的时候,他们已经遇害,可是又给不了我实质的证据。
“平日牙尖嘴利,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显然月世琪并不知道我被灌药失声,所以才会有如此一问。我刚想做点反应,薛涛却走过来挽起我的手臂,侧身挡住月世琪的视线,扭头对他说:“赤王殿下,妾身这里虽是青楼,可姑娘们都是自愿留下的。这位姑娘既是妾身故友之妹,妾身更不会做出逼良为娼这样天理不容之事。她在您王府两年也是个不明不白的身份,女儿家脸皮薄,很多心事并不是全都用嘴巴说的。殿下这方面还是需要多一点磨练才行。”想不到她居然说得如此露骨。
“放肆!”月世琪怒极,拍桌而起,桌面上的瓷器被震得叮叮锵锵地作响。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他。想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却够不到。于是就想向他转过身去,这才发觉身子被薛涛的手臂用力环抱着,动弹不得!她竟然趁我现在反抗无力,而......我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朝我嫣然一笑,目波流转,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她越是这样,我的心就越寒,宛如弱小的鸟雏被人握在手中,只需对方稍稍用力一捏,便立刻血溅四周一命呜呼。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空气。“殿下!”周小陆不知为何语气非常着急。薛涛用自己的身形挡住了我的脸和视线。只听到月世琪那平淡的声音说道:“既已无心,又何必......”然后我听到他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远。周小陆重重叹了一口气,跟着走了。池中一条鲤鱼突然一个翻身,噗通一声又沉至水中。它的这一点动静瞬间就在池中泛起了波波涟漪,波纹逐渐向外扩散,揉碎了月亮的倒影。
等他们都走远了,薛涛才松开我的身子,用手抬起我的下巴一边说“傻丫头”一边用自己的手帕擦我的脸。我无力地闭上眼,任由她的手帕划过我的肌肤,不再做任何反应。没多久,她唤了声:“樱桃,看她的妆都被泪水花掉了,想必也累了。回房后,记得仔细洗好脸再睡。给下面好好吩咐一下。”那铃铛般的声音十分乖巧地应下:“是,大当家。”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一人一边地扶着我离开亭榭。不知是不是药力的关系还是什么,脑袋内一片混乱,一直回荡着月世琪临走时说的那一句“既已无心”。
经过差不多十天的休养,声音和体力逐渐恢复正常。薛涛没有再出现,倒是桃红姐妹中的妹妹小桃一直不离身地伺侯。只是我对她们尚存疑心,所以如无必要,都极少主动开口说话。在房间的书架上有一本薛涛的诗词藉。记得以前我在荆国的时候,她的诗词就已在贵族公子和坊间文人中传诵,雅士家中也多有收藏她的诗词。随手一翻便翻出一首《池上双凫》:“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传闻薛涛曾结识一位年纪比她小的男子,此人出身官宦世家,有功名,而且与薛涛一样自小诗才出众。这首作品便是两人情深之时所写。虽然二人情投意合,可惜最终仍逃不过缘浅情深的结局。薛涛又写下了“十离诗”,十首诗分别用了不同的比喻来形容被主人所厌弃的悲哀:犬咬亲情客、笔锋消磨尽、名驹惊玉郎、鹦鹉乱开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瑕、鱼戏折芙蓉、鹰窜入青云、竹笋钻破墙、镜面被尘封。自此之后,薛涛似乎真正看透世情,不再有男欢女爱的诗词传世。
小桃的一声“大当家”让我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抬头,见小桃朝门口行礼。我将手中的书朝下轻放在桌面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她福了一福。
她满脸笑意地走来,看到书的封面后,收敛了笑脸,不无自嘲地哼了一声:“小桃刚才说你看书都看得走神儿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书呢。”
“大当家的诗词才华举世共知。”我应付着说了一句。
她拿起书,翻过我刚才停留的那一页,脸色瞬间疆了,可是很快又恢复过来。把书合上,撂在一边,示意我坐下。小桃上茶后,退了出去。
“那天不让你跟赤王回府,妹妹怕是心有千千结。听大夫说,妹妹的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要是有什么疑问,今日尽管畅所欲言吧。”
对于薛涛,心中的疑问的确有很多。这几天也曾反复思考,想理出一个头绪来。“那个......”也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时,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身影,打断了原来的思绪:“赤王府,最近怎样了?”
“既然知道你在我这儿,赤王自然也就鸣金收兵,继续安安分分地做人。”她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只是之前的动静太大,纸包不住火。”
“出事了?”
“也可以这么说。”
“被贬?还是被软禁?”想起表姐夫楚丰熙的遭遇,我心里直冒冷气。
“不是他,是你。”我愣住。她转过身来继续道:“国君慧文王听说一向冷酷的赤王这次居然为了一个无名侍女把邕城搞得鸡飞狗走,心感好奇。要见你呢,怕这两天就要下旨意了。”
“慧文王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谁叫那位是他的心肝宝贝儿子?”
“我在府中两年,一点也感受不到慧文王对赤王有什么感情可言。”
“你大概还不知道赤王的身世吧?”
我摇头。
薛涛喝了一口茶,将月世琪的身世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