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雅怜独坐在雅苑的水楼里,水楼在小筑的南面,周围以假山包围,底下是大宅河水引入雅苑的细流,月光下,微微荡漾的月色,伴着亭台楼阁的围绕,幽静之美尽显无疑。
“又在发呆?”景熙不知何时已经站立在雅怜的身后,他的声音伴着一丝寒意,掠过雅怜的脸庞。
雅怜吓了一跳,转身就面对着景熙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不禁想起前几天的“兵法演练”,脸上不由泛起一阵红晕。
雅怜将手中的书递给景熙,然后别过头去,尽量不去看他那张脸。
“原来是在看书。易安词集?不看兵书了?”景熙随手翻了几页,“女儿家是该看看诗词,只是这本是易安后期的诗词选集,未免有些伤怀了。”
景熙侧过身子看到桌上摆有墨宝,像是兴起,便在纸上随意起笔,雅怜站在身侧看着他写字的样子,笔锋回转间的流畅夹杂着他细微的神色变化,令雅怜的心一直随之而动。
“送给你。”雅怜还没缓过神来,景熙搁笔,就将写好的字递给了她。
“怜山又怜水,两处总牵情”雅怜心中念道,眼神始终未离开过那两个“怜”,像是看到了自己,还未待她回味,景熙那独有的气息已经拥了上来,他低头凝视着雅怜,双手从身前环住她,附耳低语:“我要走了,给你留个纪念。”
雅怜猛然一抬头,正对上景熙清澈如水的眼眸,他的眼神告诉雅怜,这一次,他可没有开玩笑。
怪不得他会写这样的话,不是因为诗句中的“怜”字,而是为了后一句的“两处总牵情”。这是他的道别么?雅怜用手摩挲着纸上的每一个字,却刻意压抑着心头的不舍。
“来,跟我去个地方。”说着景熙便拉着雅怜的手走下亭台,雅怜的身体有些晃悠,还没从景熙要走这件事情上回过神来,却又被他拉着走了。
景熙带着雅怜走出雅苑,雅怜本有些迟疑,但景熙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依旧执拗地牵着她,两人绕过大宅的西南面,径直向东走。宅子的东面本是丫鬟小厮的住所,前些年温老爷嫌弃那边离院子太偏,不方面打理,所以撤空之后那边早已荒废。
“好了,到了。”景熙终于停下了步伐,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请雅怜进去。
雅怜没走几步,却突然被景熙打横抱起,她惊惶地看着景熙,可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你走得太慢了,还是我来吧。”然后脖子微微前倾,雅怜便会意地搂了上去。
没走几步,幽幽的烛光便晃入了雅怜的眼帘,青石小路两旁都点上一根根小蜡烛,火苗随着微风摆动,摇曳出景熙那张皙白沉静的脸。他的呼吸声很轻,像是怕吹熄了这些蜡烛一样,雅怜将自己的脸紧贴住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规律而均匀的气息。
伴随着烛光的闪烁,景熙的步伐渐渐放慢,但光线似乎越来越强烈。景熙停住了步子,将雅怜放了下来,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雅怜环顾了四周,烛光微动,去不像是铺在小路上的那样,似是没有规律的摆放,可待雅怜仔细看罢,却是惊喜不已。她回头看了景熙一眼,似是在问。
“摆了很久,却还是不够神似。”景熙缓缓地说,“只怪现在是冬天,没有莲花,只好用蜡烛摆了个,我瞧你房里的摆饰,你头上的发饰都以莲花为图,想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着便握住了雅怜的双手,轻声道:“喜欢么?”
雅怜静静地站在“莲花”图中,正是花苞的位子,她惊喜于景熙的用心,却不免有了些失落,她用手指向南面,然后做了个走的手势。
“父帅亲信叫我回去,一刻也多待不得,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会庆吉。”
雅怜的脸在烛光中黯然失色,她将脸尽量压低,越低却又越靠近景熙的胸膛,越近就越感到了不舍。
景熙顺势将雅怜拥入怀中,还不等她反应,边已被他独特的味道所制服,她静静地附在他的怀里,听着景熙的心跳,他的心跳似乎和自己跳动的频率一样,像是一种呼应,又似一种交融。
“雅怜,你等我。”
雅怜只是不语,依旧将头深埋进她的怀中,双手将景熙紧紧搂住,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会逃走,就会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两人都没有说话,雅怜缓缓地将身子撤开,慢慢地踮起脚尖,景熙的呼吸瞬间停止,雅怜温温的唇却已停留在了他的唇上,像是想要将她所有的温暖全部传递给自己一般,柔柔地,深深地,一点一滴侵蚀着景熙的内心。他的手从雅怜的腰间向上移,力道却未减一分,他努力地回应着她的吻,雅怜的最后一丝羞涩也在他的呼应中消失殆尽,她的舌尖划过他的齿间,带着不知是谁的甜甜湿润,像是融化在冬日中的初雪,吸收了他口中所有的炙热,传递到两人的心间。
景熙的身子向前倾,又牢牢地将雅怜吻住,他突如其来的反客为主,在雅怜的沉醉中变成了理所当然。她昏昏地身子向后仰去,努力不让他的温度离开自己,景熙的吻变得肆无忌惮,如狂风骤雨般侵袭这雅怜最后的意志,他的手不停地在雅怜的身体上游离,去触碰每一处只属于他们的温柔。
清醒过后,在微微的烛光下,雅怜的脸显得格外绯红,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景熙,想说去不能说,道不尽的相思柔肠,似刚才的吻都不足以表达。
景熙还是恢复了他的沉寂,只是默默地看着雅怜,半响,他用手拂过她的发梢,雅怜看不清他冷漠的表情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深邃,却只能用心去感受他对她独有的温度。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一切有我。”这是他的承诺,“只要你信我,我就会回来。”
雅怜不自觉地点起了头,她当然信他,从第一眼开始。
“上次送你的东西还在么?”
雅怜点头,伸手想从腰间拿出来,景熙将手覆在上面,说道:“这算是信物,也算是我给你的承诺。”
雅怜的手有些冰凉,紧紧将景熙的“承诺”握在掌心。
景熙淡然一笑,说道:“我府上有一池莲花,每到夏天就会开得极好,明年夏天,你一定能看见的。”雅怜刚想点头,细想之下脸又刷地红了。雅怜将自己的手贴上景熙的心上,又移往自己的心头,然后坚定地点头。
景熙深望着雅怜,说道:“他们永远在一起。”
“贤侄,走得如此匆忙,都来不及为你摆宴设席。”送行之时,没有雅怜,只有温亚恒和温老爷。
“温伯伯有心,年关将至,家中事多,既然事情已经办妥,没道理再劳烦伯伯了。”
“等开了春,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也好再商讨雅怜的婚事。”温老爷笑呵呵地说道。
景熙只是作揖道别:“小侄告辞了。”说着便翻身上马,身后的几个随从也早已准备妥当,一行人就要出发。
“爹,孩儿送送丁公子吧。”
“对对对,送送丁公子。”
景熙本想拒绝,但是正对上亚恒的眼神,便作罢了。
“怎么?不想我送送你?”两人骑马并肩而行。
“有话就说吧,怕你也送不了几里路。”
“这么着急回去?不再多待几日?”
“明知故问。”
“可有把握?”
“没有。”
亚恒皱着眉头,说道:“那你这是回去送死?”想了想,又道,“说吧,没把握的事你会做?既是盟友,就要互相信任。”
“你收到的消息句句属实,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把握?”
“你爹也够恨的啊,就让你去送死,这戚阀盯着乾坤湾可有些年头了,现在猛攻之下,你大哥顶不住了,你爹立马就把他召回去,现在又急着叫你回去,还不是要你替丁景源送死?你这个乖儿子还真是没话说啊!”
“是啊,我去送死了,你现在不是正在送我去死么?”景熙面无表情地回答着亚恒的话。
“这可是我们的机会啊,你不但不能死,一定得跟我好好的活着。”亚恒坚定地望着景熙,“你不是一直喜欢兵行险招的么?这次一定有办法。况且有我在后方支持,说不定……”
“兵行险招?那你可有一招半式容我思量?”景熙冷哼一声,“温公子,你就只管着处理好“你们家”那事儿就好,别的,自有我来操心。”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温亚恒说到做到,只要你顺利,我这边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景熙“吁——”一声停下马来,拱手道:“有劳丁公子相送。”亚恒看了一下边境石,不知不觉已到公共境内,未免麻烦,只好作别:“丁公子好走,在下别过。”说着回身策马而走。景熙头也不回地继续赶路。
又一回前路漫漫,又一次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