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奴终于屈服 (2)
就在这时孩子们大喊起来，“黑利老爷来了。”接着门就砰地一声被踢开，闯进了气急败坏的黑利。他骑了一天的马，却一只猎物也没有追到，显然他肚子里憋的气儿还没有消。
“快点!你这个黑鬼，还没有准备好吗?”他指着汤姆嚷着。当他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谢尔比太太，又谦卑地脱下帽子致敬，“啊，尊敬的太太，您恭顺的仆人向您问好!”
克洛伊大婶走过去，“砰”地关上箱子，打好了捆，立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这个人贩子，眼里的泪水也似乎突然化成了愤怒的火焰。
汤姆很顺从，他扛着沉重的箱子恭敬地走在新主人的身后。妻子抱着小孩子，抹着泪送他到车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哭泣的男孩。
谢尔比太太赶到人贩子的身旁，与他严肃认真地谈了一会儿。
就是趁那一点点儿机会，一大群老老少少的奴隶都围到了马车前。他们把汤姆一家人围在中间，与他们这位多年的好伙伴作最后的告别。就要送走他们的首领，就要送走引领他们成为上帝子民的教师，他们心中都无比的伤痛。他们，特别是那些满怀同情心的妇人，都为汤姆及他的家人感到悲伤。
“克洛伊，你竟能如此沉得住气?”一位一直在痛苦的妇女对立在车旁平静的克洛伊问道。
“我不会把眼泪滴在这个老混蛋面前的!”克洛伊依然有些泛红的眼睛里含着怒火，瞪着朝她们走来的人贩子，“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我现在只有仇恨!”
“上车!”黑利推开对他怒目而视的人群后对汤姆嚷着。
汤姆上了车，等着他的是一付沉重的脚镣，紧紧地扣在汤姆的脚踝上。
车旁的人心中都燃烧着怒火，可他们都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只有站在廊子上的谢尔比太太说：
“黑利先生，你大可放心，这种措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太太，这可说不好。在这个地方我已经丢了五百美元，我可不想再有什么差错了。”
“对这种卑鄙、凶狠的人还能指望他有什么仁慈的心!”克洛伊大婶愤慨着。两个大一点的男孩似乎顷刻间明白了父亲面前的厄运，无助地抓着母亲的衣角呜呜地哭着。
“只可惜，”汤姆叹了口气，“乔治少爷偏偏不在家。”
乔治少爷一大早就离开庄园到附近一个同伴家去了，恐怕要两三天后才能回来。他对汤姆被卖走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似乎那时这事还没有被传开。
“告诉乔治少爷，汤姆爱他!”汤姆诚恳地说。
马鞭挥动了，汤姆就这样被带走了。他那忧伤的目光默默凝视着这座他无比熟悉与热爱的庄园，他不愿离开。车走远了，走出了人们的视线。
谢尔比先生不在庄园里，他是在逃避这最后的告别场面。当初他为了能使自己摆脱困境，也是不得已才卖了汤姆。最早他感到轻松了许多，可当他那还不曾完全泯灭的良心被善良、正直的妻子唤醒后，他就开始觉得懊悔了，再看到汤姆身上的无私高尚的品格，他的悔恨也就又加深了一层。尽管他也为自己的行为找过种种借口：他是主人，他有权这么做；他是出于万不得已，可是这都不足以安慰他那点儿可怜的良心。为了平静他不平静的心，也为了不看到分别那尴尬的场面，他离开了庄园，他说是暂时到乡下去处理些生意，过几天就会回来。总之，他回来时一切就都该过去了
马车载着汤姆与黑利“咯吱，咯吱”地行进，肮脏的土路上留下道道车辙。一个个熟悉的景象都从身边掠过，远去，直至不见踪影。土路到了尽头，马车驶上了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行了约半英里，黑利突然停了车，他拿出一副手铐进了路边的一家铁匠铺。
“把这铐子改一下。太小了，这个大块头戴不下。”黑利拎着手铐又指着汤姆向铁匠说。
“天啊!汤姆!那不是谢尔比家的汤姆吗?”
“没错，是他。他把他卖了。”
“真的卖了!”铁匠叹着气说，“真是想不到。他可是最听话，最老实的……对他你可不必用这玩意。”
“老实?想逃跑的都是这些老实的。要是那些蠢东西倒无所谓，我乐得跟着转一转；但他可不同，这可是上等货色，他们最仇恨被卖掉了。我只能铐起他们，不然亏的就是我了。”
“那边的庄园，”铁匠一边在工具堆里摸着工具，一边说，“这里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黑奴去那里会死得快，对吧，外乡人?”
“那是因为气候或别的关系，才死得快。不过，越死得快我的生意才越好做。”黑利颇有几分得意。
“汤姆可是个好人，他是最实在、最可靠的。如今也要在南方某个鬼地方被折磨死，这想起来就让人心疼。”
“他已经是运气好的了，他原来的主人托我要好好关照他，我会把他卖到大户里听差的。他会做到黑鬼里最好的差使，只要他能受得了那里的热病。”黑利说着，仿佛发了天大的善心。
“他的妻子和孩子没被卖掉吧?”
“是的，只他一个人。不过女人多的是，他可以在那边再娶一个，嘿嘿。”
可怜的汤姆坐在马车上优伤地发着呆，他可听不进铺子内的谈话，倒是身后突然传来的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忧伤，他不及转身，就已经被跳上车来的乔治少爷抱住了脖子。那少年激动地哭了起来，他不顾旁人地大声责备着。
“是他们，太卑鄙了。虽然他是父亲，可这样做真是太无耻、太卑鄙了。如果是我，我绝不依他们这样做!绝对不依!”
“少爷!少爷!你来了我真高兴!你要知道，临走时见不到你，我是多么的不安心!”汤姆见到了亲人，激动得很，他动了一下脚，那镣子便发出“当当”的碰撞声。
“可耻!”乔治看到那脚镣，攥紧了拳头，“我非揍扁那个老混蛋!”
“别，少爷您千万别这样，那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乔治愤怒的目光从黑利身上移回到汤姆，立刻变了表情，“好，为了你，这次饶了他。”
“我要你知道，他们从没派人来告诉过我。若不是汤姆?林肯说你走了，我恐怕真的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告诉你，我回家去把他们都骂了，全都骂了。”
“这恐怕不好吧!”
“我才不管呢，是他们做得太可耻了。你瞧……”乔治把背冲着铁匠铺，悄悄地对汤姆说，“我把我的银元给你带来了。”
“天啊!少爷，我可不能要。我可从不曾想过要拿你的银元啊!”
“我已经跟克洛伊大婶说过了，你一定要收下。她告诉我只要在银元上打个洞穿了线挂在你的脖子上，那些混蛋就不会发现了。不然，哼，他们一定会抢去的。汤姆，我真地想骂他们一顿!”
汤姆连忙劝阻了乔治少爷。
“好了，不管他们了。来吧，汤姆叔叔，让我给你带上。”乔治把那块银元套在了汤姆的脖子上，“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它，看到它你就会想起我，你就会知道我会赎你回来。我会催父亲的，不然我就羞他。”
“乔治少爷，你不该那样说老爷。”
“汤姆叔叔，你知道我也不想的。”
“我知道。”汤姆显得很郑重，“乔治少爷，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千万不能辜负了所有人对你的期望。你一定要尊敬你的母亲，只有你才是她最大的安慰。像太太那样好的人，再过多少年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少爷，母亲只有一个，而且她还是那样的仁爱、高贵，你一定要孝敬她，依傍她!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吗?”
“我答应，汤姆叔叔，我会做到的。”
“还有，少爷，”汤姆补充道，“你切不可任性，真正的男子汉会注意他的语言的，你不应说不该说的话伤害你父母的心。我这样说，你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我该谢谢你的忠告。”
“我比你早来到这个世上，见到的事情比你多。”汤姆粗壮的手拨弄着乔治的卷发，温柔地说着，“乔治少年，在你的身上有许多优点，你有学问，又有这么好的环境，你一定会长成个好人，大家都会为你而骄傲。你要成为像你父亲那样的好东家，成为像你母亲一样的虔诚的信徒，你要时刻记得感激我们万能的上帝。”
“我会的，我会成为您所说的好人的。”乔治说，“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会尽早把您接回来的。今早我还告诉克洛伊大婶，我一长大就把你们的房子翻修一遍，房子里要有客厅，要铺地毯。我要让你们永远过上好日子!”
改好手铐的黑利这时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喂。”乔治跳下车，傲慢地对他说，“我会告诉我的父母，你是怎样对待汤姆叔叔的。”
“随你的便。”
“你把黑人像牲口一样贩来卖去，还用这些残酷的工具拴着他们，你不觉得可耻吗?”
“是有你们这些老爷们要买、要卖，才有我们的生意。”黑利说，“我怎么会比卖的人更无耻?”
“我长大后是决不会做这种丑恶的事的!”乔治上了马，环顾着四周，“我曾因身为肯塔基人而自豪，而今天我感到无比的羞耻。”
“再见了，汤姆叔叔。我们都要坚强!”
“再见了，乔治少爷。”汤姆的眼睛充满怜爱与不舍，“万能的上帝会保佑你的，你是肯塔基的好心人。”乔治走了，汤姆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他的背影，随着那个正直而略带稚气的面庞的远去，汤姆的叹息也加深了。对于他来说，离去的不仅仅是乔治少爷，而是他与故土的最后一点牵绊。现在惟一能够真正温暖他的心的，就只有乔治亲手挂在他胸前的那块珍贵的银元了。他双手捂着胸口，希望那银元能与自己贴得更近。
“汤姆，我跟你说，你和其他的黑奴一样，我可不想对你有什么不公平。我从不会虐待你们，我会尽量让你们过得舒服，只要你们不耍什么花样。你要明白，你们的鬼点子在我这儿可不起作用，我可是什么都见识过的。只要你安分守己，就不会吃苦头，不然的话可就怪不得我了。”
汤姆告诉黑利他是不会逃跑的，请他尽可以放心。实际上对戴着手铐、脚镣的人来说，一丝一毫的不放心都是多余的。但这是这位奴隶贩子的习惯，他总会对刚买来的奴隶威吓几句，好让他们明白他们该选择怎样做。
到这里，就请亲爱的读者暂时忘记可怜的汤姆，先来看看其他人的遭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