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霞山脉的秋季有如其名,满山火红如霞。秋风习习,林木摇曳,连成一大片的赤枫树树冠如同一片蒸腾的火焰,偶尔有些秋叶被风卷起,更像篝火中升腾的火星一般。
如此景象绵延千里,远在数十里之外都能看见,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烈霞山脉正在火烧山,这便是堪称大陆三大胜景之一的“烈霞晚秋”。
这样的美景本是用来观赏的,但此时林间却有一场煞风景的争斗,给这幅唯美的画面带来一丝不和谐的污点。
敌对的双方分别是一名白发老者和一名壮年汉子,在他们身后各有一名随侍武士。
壮年汉子身着短打劲装,款式算是比较寻常,但面料却相当讲究,而且他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藐视众生的傲气,让人面对他时不自觉地会有些自惭形秽。秋日那尚有些热度的阳光透过赤枫树冠的间隙投射在他的衣衫胸口,七枚金色的小齿轮在那里闪闪发亮。
他看着对方的眼神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求胜欲望,开口的第一句话更是充满了挑衅意味,“麦克长老好久不见,记得我还是个造物使的时候,你就已经是造物师了。怎么这些年了还是七爪?”
被称为麦克的白发老者身着一袭贵气逼人的长袍,长袍的胸口有七枚金色的兽爪,闻言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唐纳你这个小家伙,不过刚刚获得第七颗齿轮便大言不惭!等你有本事获得第八颗再来我面前吹牛还来得及。别看现在大家同为七星,收拾你并不是什么难事!”
“哼!那我们比一场如何?”唐纳自负地看着白发麦克。
“我不介意给后辈一点教训!”麦克一边回答,一边举手向身后的随侍武士招了招。
随侍武士见状心领神会,立刻将身后锁链栓着的一头黑豹牵到他跟前来,同时抽出背后的一杆长矛形骨刺,小心翼翼地盯着唐纳那边。
唐纳身后的随侍武士早有准备,也立刻前进几步,从腰间拔出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挡在他的身前。而唐纳自己也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一枚青中带黄、眼睛大小的合金齿轮,平放在摊开的手心里。
眼见两名随侍武士就位,身为比试正主的两人才向对方做出一个可以开始的示意,若非他们身前护着剑拔弩张的武士,优雅的气度简直会让人以为这是两个好友在打招呼。
随后两人从对方身上收回目光,紧盯着各自面前的道具,嘴巴还微微地一张一翕,似乎念念有词。
林间不远处的山坡边上伏着一个山民打扮的汉子,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看究竟。
只见远处那两人的身前突然出现两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如同夏日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地面所蒸腾的热气。这两个影子飘飘悠悠,暂时还未定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山民还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影子,下一刻却异变突起,这片赤枫林突然像是遭遇了什么自然灾害,平常躲在洞里坑里的蛇虫鼠蚁纷纷毫无理智地跑了出来,如同自然灾害前的征兆一般,疯狂地在山间乱窜。除此之外,整片山林也无风自动起来,平常就算强风也难以吹弯的赤枫树居然剧烈地摇晃着。
那些蛇虫鼠蚁只在片刻之间便倒毙于地上,身体奇怪地瘪了下去,仿佛丢失了什么器官一样。而距离交手的两人最近的几棵赤枫树也突然轰然倾倒,那坚硬致密的树干像是被蛀虫掏空了一般。
除了这些,山民还惊骇地发现附近地面上的所有大小石块都变成了一地的碎末,即便是拿个锤子慢慢地砸,也不可能如此细致地将石块变成像现在这般均匀的粉末。
两个朦胧的影子终于在这时候定型,显露出其峥嵘的面貌。
麦克长老身前的豹子化身成为传说中的怪兽,体型增大了一倍不说,身上也有许多本不该出现的变化。
黑豹嘴里的獠牙伸长出来,如同剑齿虎的长牙,獠牙的尖端还发出淡淡的蓝光,似乎蕴含着致命的毒素。头上出现苍白的外骨骼,如同一顶头盔。这外骨骼可不仅仅是防御性质,在双眼正中偏上的位置出现一支锥形犄角,锋利无比。除了头部以外,黑豹的其它要害部位也同样被外骨骼所包覆,使其完全变为一头装甲猛兽。
这还不是全部的变化,黑豹的四肢所有反关节处都长出了一片片坚硬的骨刃,而长尾也冒出无数细小的尖刺,简直全身上下都是凶器,随便被它动一下都会要人命。
除此之外,其背后还出现了一具骨质鞍具。麦克长老的随侍武士当即跃上黑豹的后背,坐进那骨质鞍具里,俨然成为一名骑士。
麦克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同时将目光瞄向了对面。
唐纳的身前,以那枚齿轮为核心,一具两人多高的金属人形突兀地出现在那里,在林间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金光,让人看不清其细部的结构,勉强只能看清其手中握着的那柄合金巨剑。
他的随侍武士转身来到这具人形的背后,揭开一片盖子钻了进去,随后这具金属人形便如活人般动了起来,挥手熟练地挽了个剑花,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炫目的光痕。
“嗤!居然是战斗装甲,而不是战斗傀儡,亏你还是七颗齿轮。”麦克毫不客气地嘲笑对方。
唐纳脸色略微白了一下,立刻反击回去,“你那个小猫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没有战斗灵智,也就只能是个坐骑而已!”
被对方当场呛回来,麦克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废话少说,比过就知道!”
一场肉搏大战当即揭开战幕,战斗装甲与黑豹坐骑斗在了一块,巨剑对上了骨矛,巨臂对上了剑齿,赤枫林里一时间昏天暗地,一棵又一棵赤枫树被强大的暴力所撞倒。战斗装甲碎片横飞,黑豹坐骑也血花四溅,倒是斗了个不相上下。
林间坡地旁的山民看得目瞪口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此时之所以还能坚持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吓得腿软了逃不掉的缘故。
剧烈的战斗只持续了几分钟,黑豹身上的外骨骼尽数破碎,下面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最终不支倒毙。坐在黑豹背后骨质鞍具里的随侍武士倒是没有什么大碍,默默地退回到麦克长老的身后站定。
而唐纳这边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具金色的战斗装甲面对黑豹强大的攻击力几乎被拆成了碎片,只剩下一副可怜的金属骨架瘫倒在地上,而里面操控的随侍武士也受了点轻伤,略显狼狈地从这堆废铁当中爬了出来。
对唐纳而言,对方的黑豹战死是个不错的结局,而自己战斗装甲毁损却算不上什么损失,正待嘲讽对方一番,他的随侍武士却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不甘心地四下打量,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
“这次算你运气好,等下次见面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对面麦克也注意到了这点,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当即松了口气,撂下一句狠话之后,便带着自己的随侍武士转身离去。
……
那个观战的山民此时已经滚落到了山坡底下,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右小腿,显然伤得不轻。
刚才双方交战的最后关头,战斗装甲的碎片四处崩飞,其中一片竟是直冲着他的脖颈而来。以他的见识,如此高速飞射的金属片若是打在了身上,肯定是一个窟窿,更何况是脆弱的脖颈,当即惊骇得向后翻滚,谁知竟一路滚到了山坡底下,还把右腿给摔断了。
此人名叫赤木,是这片山岭边上赤岭村村民,正职是一个木匠,会做点简陋的家具。但赤岭村是个小地方,这里的人家一辈子也做不上几次家具,而最近的城镇在百里之外,那里的居民也看不上赤木的这点小手艺,于是他更多时间是在从事自己的副职——樵夫。
今天上山砍柴,谁想遇见了这等倒霉事,接下来的日子怕是很难熬了。他垂头丧气地准备砍一根杂木的树枝作为拐棍,却突然发现身旁那颗树上镶嵌着一枚亮晶晶的小东西。赤木心想着,如果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好了,换点钱过日子,至少能够挨过腿脚受伤的日子。
等到把那小东西从树干里掏了出来,他才发现这是一枚青中带黄的小齿轮,似乎是刚才那位唐纳所拥有的。这东西实在太小,就算拿回村子里当成破铜烂铁也卖不了一个铜子。
回头望了一眼山上,他缩了缩脖子,“拿去找那人换钱?别被人家杀了才好……算了,就算卖不了钱,带回去给赤枫玩好了。”随手把齿轮塞进了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