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府的大船顺风顺水，轻快的穿行在黄河中，十天后便通过微山湖进入大运河中。京杭大运河是沟通大明南北航运最重要的通道，各种官船、商船不断，河面上很是热闹。周悠然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在楼台或者甲板上观望，这一符繁荣盛世的景象让她感触良多，既有骄傲自豪，也有担忧迷惘。
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些地方就会被战火吞没，之后更将被他国侵占蹂躏，繁华不再，尸骨遍野……
周悠然很不愿意去做这样的延伸想象，却又忍不住一再想起。
“悠然，怎么又皱起眉了？”朱由菘寻到楼台上，恰好看到周悠然紧皱着细眉望着运河两岸发呆，不禁上前关切询问。
“是长青哥哥啊。没事，就是风有些大，皱着眉可以减少脸上被风吹的地方。”周悠然笑嘻嘻的胡扯，朱由菘无奈一笑，也不和她胡扯。
这些天两人相处融洽，不是朱由菘给周悠然介绍一些所过之处的风土人情，便是周悠然向朱由菘描绘一些异国趣闻。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讲的这些会引起怀疑，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有西方传教士踏足中国，只要推说是从传教士哪里听来的就好了。
“对呀！收紧了就可以减少风吹的面积，若是船帆能够制成可伸缩的，是不是会方便很多呢？”
周悠然转头看向说话的年轻男子，目光闪动，表情有些古怪。到是朱由菘点头赞道：“不错，宪之果然才思敏捷，总是有新念头。”
被唤作宪之的青年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德昌王过奖了，平日里家人朋友都责我总分散心思呢。可是我又总忍不住胡思乱想，今年的秋闱恐怕难有斩获了。”
朱由崧温言劝道：“宪之何须担忧，秋闱还有半年时间，凭你的才学只需略加用功，定能有所得。再者，你还这般年轻，就算今科不中亦是无妨，机会还很多嘛。”
周悠然在一旁暗笑，这两人分明朱由崧年纪比那宪之要小五六岁，却反而比宪之老成稳重，好像他才是年长的那个一样。果然皇室之人要早熟一些吗？想到此处，又忍不住为他微微心酸，若非环境所迫，哪个少年会如此压抑自己，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相比之下，这个宪之却是好命得很，都二十三岁的人了，还少年一样纯朴。
“宪之兄，其实你那些并非胡思乱想，就比如刚才你提的设想，其实正是如今船只所用之法。顺风之时扬帆，逆风之时收帆。你从未接触此道，却能立刻想到点子上，足以说明你的设想是可取的。只要你多学多看，总有一天你的这些念头、设想，必会是利国利民之根本！”周悠然一本正经的盛赞，那表情要多认真有多认真，其实心里却在偷笑不已：一位青史留名的抗清儒将若是被自己忽悠成一个研究狂人，不也很有趣嘛。
不错，这位憨态未除的青年，竟是位历史名人——史可法是也。周悠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楞了很久，当时其实是惊大于喜，而且大得多。第一感觉不是能与名人面对面的激动，而是自己竟身处大明将亡之际的震惊。史可法为南明镇守扬州，因不愿投降满清，城破之后一死守节，竟激怒满清豫亲王多铎，从而酿成惨剧致使扬州被屠。
周悠然对史可法既佩服却也略有异议，从他的角度来说，自尽守节死也不降并没有不对，甚至应该被赞扬一句“忠义节烈”，比之后世那些软骨头的汉奸卖国贼不知好了多少。可是他顾全了自己的清誉，却是以扬州全城百姓的姓名为代价。那些百姓随他坚守扬州，他作为统帅竟枉顾他们的性命，这何尝不是一种残酷？或许他没想到多铎会屠城，可作为统帅，没想到本身亦是一种不该。所以周悠然虽然敬佩他，却并不很喜欢他。
可是史可法自己不知道啊，他此刻还只是一个热血单纯的青年，满腔的为国为民，听得周悠然一曲精忠报国，便将她视为知己，无论如何也要与她一道入京。史家在开封也是有些名望的人家，恰好史可法还要参加今年的秋闱，朱由崧自然也不会拒绝，反正不就是多搭载几个人的事儿嘛。相处下来，周悠然到开始有些喜欢现在这个样子的史可法了，聪明、纯朴、好学，多么可爱的一个年轻人呀。所以发现他喜欢做研究之后，周悠然便开始大力忽悠他，致力于将之培养成大明新一代的科研人才。
反正只要能利国利民，史可法就很有兴趣了。
果然，被朱由崧劝得有些失落的史可法一下子高兴起来，急声道：“真的吗？真的吗？我这些胡思乱想瞎琢磨的东西，真的会成为利国利民之根本吗？”
周悠然笑道：“自然是真的，西方国家正在积极探索研究各种知识，虽然他们现在还不如我们，但若我们大明没有足以与之抗衡的研究者，总有一天我们会落后于他们。到了那时候，将是一场大灾难。西方国家可不似我们大明，讲究礼义廉耻，他们一旦强大起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掠夺。而我们的财富和文明，将成为他们首选目标。所以，我们一定要自己强大起来！”
史可法听的热血沸腾，涨红了脸应道：“不错！我们大明是最强的，以后也绝不能被其他国家赶过，不论哪一方面！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有侵犯掠夺我们的机会！”
周悠然呼出一口气，笑着点了点头，整个人突然轻松下来。其实自从得知自己身处明末、不出二十年大明将亡后，周悠然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大明覆灭时的惨烈、大清百年后的屈辱，就像重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该怎么办？有没有可能改变历史？自己能做些什么？这一个一个的问题日日萦绕，即便神经粗壮如周悠然也实在悠然不起来。
今日与史可法的一番话，却让周悠然心里模模糊糊有了某种明悟。不管结果如何，起码应该先努力看看。如果什么都不做只是怨天尤人，那只会让自己一辈子苦闷后悔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