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正,周英然结束当值,立刻匆匆赶回家中找父亲,可这一次仍然被王姨娘挡下了。
“大少爷,老爷今儿个累坏了,已经歇下了。”王姨娘笑容恭敬客气,完全符合一个小妾面对嫡出长公子的态度,不过说的话却并不客气。
李氏过世后,周老爷并没有再次续弦,周老太爷的发妻早已过世,周大少爷还未娶妻,府中于是没了正经的女主人。可府中诸多事务也不能没人管理,于是便暂时由周老爷的良妾王姨娘并府上大总管和内院管事妈妈一同理事代管。经过七年时间,王姨娘已经完全掌控了府中管事大权。
“王姨娘,此事关系重大,父亲不会介意的。若是父亲责怪,也由我一应承担便是。”周英然有些不耐,昨天找父亲时王姨娘便借故挡下,当时因为还不完全确定,缓一缓便也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确定,自然要尽快将小妹接回府中才是。
王姨娘关切道:“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是和府中有关的吗?大少爷可以先告诉我,待老爷一醒我便立刻通知老爷,可好?”
“姨娘,我想亲自告知父亲。”周英然目光如电的盯着王姨娘,对方从容自若的回以温柔一笑,丝毫不为所动。
“大少爷,你这是不相信我吗?老太爷和老爷既然让我暂时管理内院,便是对我的信重,我自当不负所托。就算大少爷你信不过我,莫非也信不过老太爷和老爷的眼光?”
王姨娘神色中渐渐有了委屈的意味,那强作笑颜的模样,叫人看了就心疼。
周英然很是看不得她这模样,皱起浓眉口气生硬道:“姨娘何须如此惺惺作态,我不过是要面见父亲谈些事。”
“妾也并未阻挡啊,只是老爷现在休息……哎呀,老爷,你怎么起来了?可歇好了?”王姨娘连惊呼时也自有一番柔美之态,忙忙起身迎了上去。
“媛娘,这些天你跟着我也劳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周祈山对王姨娘略点了点头,看也不看长子一眼便自顾往主位上坐下。王姨娘忙亲手奉上香茶,朝周英然歉意一笑,退了出去。周英然暗恨,分明都在这女人手上吃了不少亏,却还是没多大长进。
“华先,你有何重要之事,非得立刻与为父说不可?”周祈山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冷冷的看向长子。
周英然垂下头,规规矩矩的答道:“父亲大人,并非儿子有意打搅,实在此事紧急。我找到小妹悠然了。”
周祈山端着茶水的手一顿,一下坐直了身子,急切道:“你说什么?找到悠然了?她在那儿?”
周英然心里舒服了许多,正要答话,却瞟见门外似有人影闪了闪,心中一动,到嘴边的话转了转,道:“父亲大人,我也偶然遇到悠然。她与母亲大人和您长得很像,这才起意相询,然后立刻便回禀父亲大人。她现在得一位贵人庇护,很好很安全,不过之前却是吃了不少苦头。父亲大人,我们是不是立刻接她回家?”
“那是自然!华先,你现在立刻去……”周祈山神色激动,刚要决定之时,却被端着一盘新鲜早桃进来的王姨娘打断。
“老爷,这是刚送来的鲜桃,您和大少爷尝一些吧。”王姨娘很贤淑的奉上鲜桃,似水的目光在周老爷脸上关切一巡,舒展眉眼笑道,“老爷看上去很高兴呢,看来大少爷带来的是好消息。刚才妾身还担心呢。”
周祈山抚须笑道:“是好消息,华先找到悠然了!真是太好了。”
王姨娘眼波一转,看向周英然笑道:“哦,原来大少爷寻老爷就是为了这件事啊。真是好消息呢。大少爷也真是的,若妾身早知道是这件事,就算老爷熟睡也是要摇醒您的。对了,悠然现在在哪儿呢?我这就是给她收拾院子。不知悠然她现在如何了?可有什么喜好?”
周英然暗生警惕,可父亲就在面前,王姨娘的话又没有不适之处,也只能含糊答道:“我也只见过悠然两次,她现在还好,不过喜好就不大清楚了。”
王姨娘颦眉道:“这可怎么好,对了,悠然如今人在何处?她一个大家小姐,却吃了那许多苦,突然接她回来,不知她能不能住得惯。”
周祈山也渐渐冷静下来,对周英然道:“华先,媛娘说的也有些道理。接悠然回家的事,暂时先缓缓,做些安排也好。”
王姨娘垂首翘了翘嘴角,告退离开。周英然咬牙暗恨,却是发作不得,只能等她离开后劝父亲道:“父亲,接小妹回家之事怎能暂缓?我们已亏欠她太多,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却不立刻接她回家,这怎么成?”
周祈山不悦道:“华先,你这是在教训为父吗?悠然是你小妹,更是我女儿,我难道不思念她?可她在外头这么多年,不知是何身份脾性,为父不能不为家族着想啊。而且你说找到人,却又说不清楚,她可有那翠云玉佩?单凭她的相貌,如何做的准?若是误引了心怀不轨人入府又如何是好?华先,你为官也有五年了,虽然只是武职,但好歹也做到了五品千户,怎的做事还是如此急躁?如今你先找个地方安置她住下,待过段时间查清楚情况再说吧。”
周英然劝说无效,周祈山自起身离去,回自己后院的温柔乡去了。王姨娘最近又把她身边一个容貌出挑的丫鬟献了出来,她于这方面尤其贤惠,所以周老爷对她也格外满意。
从父亲这里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周英然满心的激动期待被一盆冰水浇熄,只觉这家也冷得吓人。
突然,周英然想起家里的老爷子,心里又燃起希望。当年老太爷对李氏之死和悠然失踪亦是痛心疾首,费了很多气力来寻悠然,虽然他致仕静养,很少再出现于人前,但在周府依然是最高掌控者,只要他发一句话,谁也不会有异议。
只是当周英然匆匆赶到老太爷住的西海院时,却扑了个空。下人们告知,老太爷今儿个一早便去了北庄别院,说是要住一段时间。周英然顿足,却也无计可施,从京城到北庄别院得一天时间,他明天还要轮值走不开,只能等五天以后休沐时再去寻老太爷。
王姨娘伺候周老爷梳洗睡下后,回到自己所居的锦院。下人来报大少爷寻老太爷未果之事后,王姨娘交代他们继续留意周英然的动向,尤其若是发现他去寻周悠然,便立刻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