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薛梨从书肆回来的第二天上午,媒人上了门。来人是当地出了名的“铁齿铜牙”刘媒婆,经她促成的姻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有她说的亲。要说她的厉害全在她的巧舌如簧,倒也不尽然——她的确是个敬业的人物,这城中公子小姐的画像、特长,乃至生辰八字,她掌握了十之八九。哪家要娶何样的小姐,哪家要嫁何样的郎君,她了如指掌。久而久之,一传十、十传百,凡是要说亲的人家都来找她,她的名气也不胫而走,就连临城的大户人家也会找她说媒。
守门的小厮报称刘媒婆来访时,着实把薛赞和齐氏唬了一跳,这是为谁而来呢?薛赞毕竟颇有涵养,虽然讶异,却也礼貌地将其请进门。
刘媒婆进得厅堂,便亲热的一把拉住齐氏的手,连珠似地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今儿一早就有喜鹊在我头上叽叽喳喳的叫,我道是哪家贵人有喜,找我说情呢,原来却是夫人!”
薛家夫妇仍旧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着来者。后者又继续道:“早听闻薛小姐姿媚质雅、奇容天与,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念着哪家的贵公子有福气娶了去。未曾想一早韩家夫人托人来请,说日前见到薛小姐,心下十分欢喜,料想过两年小姐大了提亲的人必然多如过江之卿,晚了唯恐不及,欲先与小姐订亲。先不说韩家公子玉人一般,便是韩家的名望,也不委屈了小姐!真真是男才女貌的一对璧人,莫不羡煞了旁人!”
刘媒婆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教薛家夫妇面面相觑,仿若置身云里雾里。倒不是他们反应慢,实在是事出突然,谁会想到为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说亲呢!还是齐氏先从震惊中转醒,向刘媒婆试探道:“多谢刘妈妈关心。只是梨儿年幼,此时说媒为时尚早。且听闻韩公子身体抱恙,梨儿无知,怕是照拂不了韩公子。”
“坊间传言,未免夸大其辞。韩公子我是见过的,哪里就像大家说的那样体弱了,不过是未长大的少年,瘦弱了些。韩家家仆众多,怎还需要小姐照拂!况韩公子弱冠之礼后就为一家之主,到时薛小姐便是当家主母,偌大家业尽在掌握,好不风光!”刘媒婆顿了顿,继而话锋一转道:“我听说薛先生现在烦事缠身,连私塾也关了几日了。若与韩家结为亲家,多少帮衬着暂且不提,以后谁还敢得罪薛家!”
薛赞一听这话,气得登时红了脸:“这不劳刘妈妈费心,薛某再不才,也沦落不到卖女求荣!我们是小户人家,也有自知之明,从没妄想攀上高枝!”
刘媒婆暗叫不好,刚欲说几句软话,忽听门口有人轻唤了一声“爹!”正是薛家小姐来了。薛梨对自己轻轻一揖,举手投足间无不优雅温柔。自己见过那么多的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竟无一人能与之媲美。
“刘妈妈好!”声音更是温润动听,有如天籁,刘媒婆不禁心道:“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爹,娘,我愿嫁与韩公子。”这次声音低回,仿佛盛载着许多忧愁。
“梨儿,休得胡言乱语!”薛家夫妇异口同声地喝斥。
“爹,娘,梨儿并未胡说!夫孝,德之本也。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为之孝。梨儿自承父母之命,未曾答恩情于一二。而今家生变故、父母困顿、弟弟尚幼...自恨无力分忧。然天道不弃,逢韩家欲娶,此天赐良机,梨儿乃可报恩于双亲。如若弃之,岂非枉读圣贤书!求爹娘成全!”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薛氏夫妇闻言,感动得热泪盈眶。
刘媒婆虽听不懂其中道理,却也将个中意思听了个明白,顿时喜上眉梢,确认道:“薛先生,这亲事可是定下了?”
薛赞此时还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薛梨便答道:“请妈妈转告韩夫人,梨儿承蒙夫人抬爱,愿嫁入韩家。夫人择好吉日良辰后,还劳烦妈妈再来通知一声。”
刘媒婆眉开眼笑:“薛小姐真是知书达理,这亲事是再好没有了。你放心,韩家是大户人家,韩公子又是家中独子,虽是订亲,这‘六礼’一样也少不了。”说完兴高采烈地走了,她还要赶着去回韩夫人的话,讨赏钱呢!
夜已深,薛梨房中的油灯却还亮着。薛夫人齐氏在女儿房中,正在为沐浴后的薛梨擦干头发。薛梨坐在梳妆台前,通过镜子望着母亲的脸,眼中的酸意微微泛了出来。尽管下决心时义无反顾,可一想到要离开父母,还是不免难过。这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啊!现如今却要离开家,去侍奉“夫君”与“公婆”!但是她不敢在母亲面前表现出半点不安,免得母亲更加不舍,更加伤心!
“梨儿,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齐氏现在正在懊悔,自己当时被女儿的一番言辞怔住,还没来得及细想,亲事已经定了下来。但是只要女儿动摇,就算拼着颜面不要,也要去韩家退婚!
“娘,我不是一时冲动。刘媒婆说的没错,韩家家大业大,以后我就是当家主母,谁都会尊我敬我,这的确是一门好亲事。”
“可是,韩公子他的身子......”
“娘,传言而已。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必当真。再说就算韩公子的身体真的不好,我也不怕。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他才要嫁过去,我喜欢看书,喜欢霁风书肆,我不觉委屈。”
“梨儿......”齐氏还想再说,却被女儿打断。
“娘,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爹那里还要您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齐氏见女儿不想再提婚事的事情,也只好作罢,起身回房去了。薛梨起身上床躺下,只是,今夜睡得着吗?
注:古代婚礼所分的六个阶段,俗称“六礼”。分述如次:
一、纳采:这是议婚的第一阶段,男方请媒提亲后,女方同意议婚,男方备礼去女家求婚,礼物是雁,雁一律要活的。雁为候鸟,取象征顺乎阴阳之意,后来又发展了新意,说雁失配偶,终生不再成双,取其忠贞。
二、问名:是求婚后,托媒人请问女方出生年月日和姓名,准备合婚的仪式。
三、纳吉:是把问名后占卜合婚的好消息再通知女方的仪礼。又叫“订盟”。这是订婚阶段的主要仪礼。古俗,照例要用雁,作为婚事已定的信物。后发展到用戒指、首饰、彩绸、礼饼、礼香烛、甚至羊猪等,故又称送定或定聘。
四、纳征:是订盟后,男家将聘礼送往女家,是成婚阶段的仪礼。这项成婚礼又俗称完聘或大聘、过大礼等。后来,这项仪式还采取了回礼的做法,将聘礼中食品的一部或全部退还;或受聘后,将女家赠男方的衣帽鞋袜作为回礼。聘礼的多少及物品名称多取吉祥如意的含意,数目取双忌单。
五、请期:送完聘礼后,选择结婚日期,备礼到女家,征得同意时的仪式。古俗照例用雁,礼品一般从简,请期礼往往和过聘礼结合起来,随过大礼同时决定婚期。
六、亲迎:就是新婿亲往女家迎聚的仪式。这项仪礼往往被看做婚礼的主要程序,而前五项则当成议婚、订婚等过渡性礼仪。这些形式中有一部分出于社交关系的需要,如女家的“添妆”,到男家时的“开揖”、“闹洞房”等,都是确立社会关系的仪礼。纯属亲迎部分的仪式,一般用花轿,分双顶或单顶,扶亲妇上轿的“送亲嫂”,陪新郎至女家接人的“迎亲客”,都各有要求,起轿、回车马、迎轿、下轿、祭拜天地、行合欢礼、入洞房……每一过程又都有几种到十几种形式,大多表示祝吉驱邪。亲迎的季节,一般选在春天,州以农立,适逢农闲,丰收为是,正好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