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察人惶惶西逃,就在即将进入罗斯公国境内时,被蒙兀人追上了!
事到临头,亦纳思终于鼓起勇气,将军马分作前后两部,转头与蒙兀人决一死战。
阵势方自列好,蒙兀军已到。
亦纳思于阵前大吼一声,把刀望后一扬,千军万马齐齐冲杀过去。
岂料蒙兀人转身就退。
亦纳思惊得魂飞魄散,心叫不好,恐怕蒙兀人是诱敌伏击,急令鸣金收兵,不要追击。
战马一旦停住,重新起步就需要一定的时间空间。
但善于马战的蒙兀人哪里会浪费这个战机。
钦察人闻鼓方止步,蒙兀人即转身杀来。
刚刚收住马蹄的钦察人一时间难以再度启动战马,纷纷慌乱惊叫。
亦纳思气得当场吐血,坠下马去,左右急忙救起。
霎时间,在钦察人无助的惊呼声中,蒙兀人已经杀到眼前。
为首一将白马青袍,势如猛虎,正是木离华,他手中一把大砍刀左右翻飞,连劈数人,势不可挡,眨眼之间深深杀入敌阵。
紧随在他身后左右的是格力布、都安、察术三名本领高强的亲兵,领着本部一千狼卫,如把锋利的尖刀破开敌阵,直插敌阵心脏,帅旗所在。
克赤在后,驱军大片掩杀过去。
蒙兀人气势如虹,来得势猛,钦察人抵挡不住,纷纷落马,前部大乱。
后部急忙来救。
二军混战。
战阵之中木离华遥望帅旗,只见帅旗之下一名锁甲老者在下达命令,猜想是亦纳思,但此时钦察兵马源源来援,压力大增,难以前进。
木离华再度挥砍,将二敌劈落马下,趁前方之敌还未冲上近来,借着这少少时间,将大砍刀搁在大腿,迅速取出蛇筋大弓,远远朝那锁甲老者射去。
锁甲老者身边转出数名亲兵,举起盾牌挡住了木离华匆忙间射出的箭矢。
木离华暗叫可惜,此时大队敌兵冲到跟前,万箭齐发,他冲突不入,遂转头杀出阵去。
钦察人败了一阵,缓缓退至窝瓦河下寨,士气低落。
窝瓦河的另一边,就是罗斯公国了。
蒙兀人亦步亦趋,步步进逼。
钦察人砍伐树木时遭到小股蒙兀骑兵偷袭,死伤了几百人,后来亦纳思派重兵保护,蒙兀人才稍微收敛。
钦察人好不容易采集到足够的木材,而在树立排栅时又遭蒙兀骑兵冲击,营寨难立。
亦纳思不得不出兵列阵,以保护工作的士兵。
阵势还未列好,蒙兀人四面八方飞骑骤至,并不近身,只远远发箭,射倒阵中不少钦察人。等到阵势列好,蒙兀人已经退后。
亦纳思不敢擂鼓大举进兵,怕又重蹈覆辙,只得将军马分作前后左右四部,互相照应,往蒙兀人缓缓压去。
钦察人四部齐出,左右二部前突,整个阵势就似一个进攻中的大螃蟹。
克赤见钦察人阵动,旋即下令后退一里,重新聚为一军,然后猛攻右边的蟹钳。
亦纳思急令中军前压,右军包抄,想把蒙兀人团团围住。
岂料蒙兀人是虚张声势。
克赤领军冲到钦察人的蟹钳前张弓一阵乱射,射倒了几百人,然后稍拨马头,就那么在阵前斜斜掠过,脱离战圈,再次拉开距离。
钦察人追又不是,不追又不是,进退维谷。
亦纳思心头阵阵绞痛,几乎又再吐血,却不敢轻举妄动,唯有咬牙鸣金。
克赤领军复返。
这次钦察人有了经验,结阵而退,没有让蒙兀人捡到太大便宜。
几天后,钦察人终于把排栅立了起来,依次下寨,有险可守,亦纳思松了一口气。
次日,蒙兀人再行挑战,被劲箭射回。
克赤与木离华见亦纳思闭门不出,亦无办法。蒙兀人皆是骑兵,不善攻坚,又无大型器具;对方营寨遍布排栅拒马壕沟,钦察人又箭术不俗,己方难以突入。
一连两天都无战事。
亦纳思有心渡河,遣千人为前部,半夜先行过河接应。
岂知前部千人正渡到河心,对岸骤然亮起大片火光,随即一阵箭雨射至,将河心数百人射成刺猬,余者走入寨中。
亦纳思大惊,不敢再试。
次日天明,蒙兀骑兵又至,但见亦纳思兵出,旋即退走。
亦纳思求战不得,欲走不能,无计可施,忧心忡忡下头上多添几缕白发。
这日正在帐中苦恼,突然寨外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嗬——嗬——嗬——嗬——”之声传来,让人心神不宁。
他去到寨边一看,浑身发冷,满心凉透。
一队队蒙兀骑兵出现列阵,黑压压的一大片,而在远处旌旗招展,还有人马不断到来,加入其中,似是无穷无尽。
蒙兀人的阵势无比庞大。
亦纳思心中悔恨不已,自己错过了渡河的最佳时机。
蒙兀人的阵势裂开一条通道,数骑自中缓缓而出,最前方一人膀阔腰圆,威风凛凛,正是别苏坤。
就在克赤与木离华横扫钦察大草原之际,别苏坤从后方调遣了五万生力军,亲自领兵前来参战,一路上不断接到前方传来的战报,快马加鞭下,在今日赶到了窝瓦河战场。
一名狼卫出阵大喊:“请亦纳老部主出来说话!”
亦纳思强自镇定,朝旁边看去,想选出几人随他同去。
左右面上皆无血色,见亦纳思看来,都畏惧地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亦纳思心头一阵凄凉绝望,明白连番失利下,不但士气胆量丧失,连他这部主的威信降亦至最低。
寨外又喊:“请亦纳老部主出来说话!”
亦纳思只好硬着头皮上马孤身出寨:若连出去同对方说句话的勇气也没有,这仗不用打了,不如拔刀自裁算了;孤身出寨,正是要表明自己作为部主的勇气,提振士气。
别苏坤见亦纳思独自一人,亦抬手示意克赤和木离华侯在原地,缓缓策马而出。
亦纳思走到一半便停住了,与别苏坤距了半箭之地,仿似这短短的距离就能给他带来安全——当然是心里上的。
别苏坤仰天大笑,嘲弄道:“老部主何不再靠近一些,好方便谈话!”
亦纳思只当听不出对方话里的讥讽之意,绷着脸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别苏坤敛起笑容,淡然道:“老部主不用如此。我身后数万大军,抓你不过举手之劳,又何必诳老部主出寨谈话,当着众军面前行此下作之事!”
亦纳思被揭穿心事,面上阵青阵白,怨恨地朝别苏坤盯去。
背后木离华心想,若眼神也能杀人,别苏坤至少已被亦纳思杀死千百次。
别苏坤扬声问道:“花刺子模国王诃魔末劫我商队,杀我使者,我大汗领兵前来问罪,老部主何以不分是非,藏匿余孽,暗助诃魔末,拒绝大汗和平的好意?”
亦纳思大声答道:“你们蒙兀人都是魔鬼!烧杀抢掠,毁人家园,血迹累累!不花刺城是什么下场,大家都知道!”
别苏坤道:“难道我们的商人和使者就应该白白被杀死吗?诃魔末不敢面对大汗的怒火,就只有让他的子民来承担!他抛下他的城市和子民逃走了,是无能之辈,是胆小鬼!钦察人,你们被迫离开家园,落到这个困境,就是因为这个胆小鬼,这个无能之辈!这一切值得吗?况且,你们居住在钦察大草原,距离不花刺城十万八千里,不花刺城与你们有什么关系?花刺子模与你们有什么关系?诃魔末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住口!西格丽娅……”
“对!”别苏坤以更高的声音压倒了亦纳思,“老部主,你的女儿是诃魔末的母后,你的侄孙女是诃魔末的皇后。但是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与钦察部再无关系。如今,你为了两个与钦察人再无关系的女人,而与我强大的蒙兀部为敌,导致整个部落弄到如此境地,你真是老糊涂了!”
亦纳思气得面色转白,正想开口时,木离华带头喊起了冲锋的口号,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嗬——嗬——嗬——嗬——”
数万蒙兀战士随同大喊,把亦纳思微弱的喊声淹没了。
亦纳思声嘶力竭地喊了一阵,毫无效果,正自喘气,别苏坤含笑抬起右手,数万蒙兀战士刹那间齐齐住口,满天的呼喊声消失不闻。
别苏坤放下手,冷冷道:“亦纳思!幸好你没有杀我信使,否则我必灭尽你部!如今,你只要将和钦察部再无关系的那几个花刺子模余孽交出来,我即刻罢兵!”
场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亦纳思的答复。
亦纳思狠狠喘了几口气,用尽全力喊道:“阿兰人是什么下场?阿兰人是什么下场!蒙兀人都是魔鬼,他们的话不能相信!”
别苏坤冷冷一笑:“亦纳思!既然你冥顽不灵,要将整个部族拖入深渊,那你就做好被灭族的准备吧!钦察人,诃魔末的首级已经送到我大汗的面前以供过目了!你们到了地狱,记得找他算账!”
数万蒙兀战士一起举起兵器,齐声喊起冲锋的口号,在这背景的衬托下,别苏坤决定钦察人命运的言语别具震慑力,更添其不可一世的霸道威武的气势。
钦察人一方气势完全被压,亦纳思躬身驼背,孤独的背影没入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