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侯府有很多树。有杨树,有槐树,有银杏树,也有梧桐树,
离池塘不远的一棵大柳树下,青悠背靠大树坐在地上,正在读《孙子兵法》。
今天从女学一回来,她就跑到父亲的书房,翻找到了这本《孙子兵法》。
读高一时,她和喜欢军事政治的男同桌打赌。看谁能在暑假开学时把整本的《孙子兵法》和《反经》完整的背诵下来,并逐句翻译出来。输的那一方要为赢的那一方无条件的服务一个学期,顺带买一个学期的零食。为此,青悠整个暑假都泡在了《孙子兵法》和《反经》里。功夫不负苦心人,开学时,青悠最终以很微弱的优势赢了同桌,惬意的享受了一个学期的贴心服务和免费零食。
学生时代的小玩笑现在帮了她的大忙,因为两相里对照着,她就能够认识很多繁体字了。
青悠很郁闷。在现代,她十六年寒窗苦读,好歹也算是个知识女性。可是到了这里,居然成了文盲。
今天的琴课结束之后,一位朱姓老先生领着她们学习《女戒》。为了小小的改变一下先生和学友们对青悠以往的一些不良看法。她自告奋勇的起身为大家诵读了一段《女戒》。她很自信的把书翻开到先生指定的页数,在什么什么女子,当什么什么什么。女什么什么什么,安什么什么什么中,千金小姐们顾不得自己的淑女形象,几乎全部笑趴在课桌上。为了维护自己的先生形象,朱老先生很辛苦的憋着笑,摇头叹气说:“你说你能把这一段诵读下来,为师很惊喜。惊喜九个月不见你,你居然长进了。嗯,很好,确实是长进了,会用什么什么来代替认不出的字了,真是孺子可教啊!”青悠的脸一下子红成了猴儿屁股,如果现在地上出现一条地缝,她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不会弹琴不可怕,因为她从小就没有成为第二个贝多芬的梦想,不会画画儿也不可怕,因为她自认为自己没有梵高那条神经。可是现在,她是几乎不认识字啊。不认识字意味着什么?不认识字就意味着她是个标准的文盲啊!在她的现代观念里,被人指点的说她文盲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坚决不要做文盲。
因此,她给了自己十天的时间,十天内,她必须要学会认字,摘掉文盲的帽子,做回知识女性,继续享受她的黄金屋,颜如玉,千钟粟!
“姑娘……姑娘……”丫鬟冬梅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停到了青悠的面前。
行过礼后,她大惊小怪的说:“姑娘怎么坐到了地上!天气虽然暖和,地上却寒凉。奴婢快扶姑娘起来吧,凉着了就不得了了!”说完俯身搀扶青悠。
冬梅扶起青悠后,一边为她掸掉身上的浮土,一边说:“顾嬷嬷命奴婢来寻姑娘,说有事要对姑娘说。”
青悠无奈的合上手中的书,她今天的识字计划要泡汤了。
走过一段青石小路,沿着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顾不得欣赏侯府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青悠步履匆匆的随着冬梅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给青悠见过礼后,顾嬷嬷扶着青悠坐到了屋中的雕花藤椅上。
青悠不习惯顾嬷嬷站着和自己说话,便命冬梅搀扶顾嬷嬷坐到自己右手边的另一把雕花藤椅上。
顾嬷嬷说什么也不肯,言称自己是奴仆,青悠是主子,奴仆怎么可以和主子平起平坐,她万不可带头坏了这个规矩。
青悠知道自己和顾嬷嬷之间有着千年的代沟,一时半会儿之间,不可能沟通,随不再勉强。支使冬梅从旁边搬来一个杌子,请顾嬷嬷坐在她的下首。
顾嬷嬷欣然接受。
等冬梅奉给青悠一盏明前茶后,她开口对青悠说:“今儿个姑娘前脚去了学堂,舅太太后脚就派人给姑娘下了帖子。舅太太请姑娘五天后,务必去府中赴海棠花宴。”
青悠的第一反应是很不想去,可看到顾嬷嬷的殷切表情,青悠知道,自己只能选择去赴宴。
青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个月就是整十五,到了及笄之年。
在这个时空,一个姑娘及笄就意味着她已经成年,应该出嫁了。
京中各府的花宴名为赏花会,实为相亲宴。顾嬷嬷希望青悠能在舅太太府中的海棠花宴上,觅得自己的良缘。
青悠有些奇怪,她的舅母金荣华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平白无故的,她怎么会那么好心的请她去参加她家的海棠花宴?
她很诧异的问顾嬷嬷:“来人除了下帖子外,没有向嬷嬷提旁的要求么?”
顾嬷嬷很欣慰,姑娘摔下马车后,仿佛一下子被摔大了。现在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多考虑几分。
她连忙向青悠回禀。
“来人说,舅老爷家的赏花宴上,来的都是咱们大齐朝的名门世家。可他们府中的餐具和贵客们的身份不太匹配。舅太太记的咱们镇南侯府有一套海棠纹样的景德镇细瓷餐具,所以想借来用一用。老奴已经私自做主答应他们了”
青悠知道那套餐具,那套餐具不仅价值不菲,还是自己爹娘生前的最爱。爹娘在世时,经常会拿它来招待贵客。
她的这门狼心狗肺的亲戚这些年来借了镇南侯府不少好东西,每一次都是有借无还。
她这张海棠花宴的门票可真够昂贵的。
没办法,在顾嬷嬷的眼里,她的终身大事岂是一套景德镇瓷器能比的。
青悠心疼的肝儿都疼了。她那名贵的景德镇瓷器呦!逮到机会,她会把姜府借走的那些好东西,连本带利的全部讨回。
“春兰和秋菊回来说,那个叫肖文纨的女人今天刁难姑娘了?”在青悠心疼自己的景德镇瓷器时,顾嬷嬷忽然气愤的问。
青悠就知道春兰和秋菊回来后,一定会事无巨细的向顾嬷嬷汇报她今天上学的状况。
被人关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被人关心到连一点隐私都没有,就是悲惨了。
青悠无奈的点了点头。
顾嬷嬷咬牙切齿的说:“她算个什么东西!她原本是舅太太娘家的一个远房表妹,她的父亲去世后,舅太太便把她和她的娘接到了舅老爷的府中。姑娘也知道舅太太的为人,她哪里是真心想帮衬肖文纨母女。不过是因为和夫人姑嫂不合,看那肖文纨生有几分姿色,又会弹几首酸曲,想利用她勾引侯爷,给夫人添堵罢了。那肖文纨也真是个不要脸的,几次勾引侯爷不得手,居然趁着夫人怀了姑娘的时候,跪在夫人的面前,没皮没脸的请求夫人让她做侯爷的通房。侯爷的眼里只有夫人,怎会收她做通房。盛怒之下,差点要了她的命。还是夫人心慈,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做主将她许配给了翰林院的一个姓陆的翰林。她倒好,不报答夫人的恩情也就罢了,还敢处处刁难姑娘。明儿个姑娘上学,老奴随姑娘一同去,看老奴不羞臊她一通,让她再也在女学里立不住脚。”
青悠有些吃惊,肖文纨有一身不沾人间烟火气的出尘气质。一袭白衣像极了金庸笔下的小龙女。她的便宜还老爹真不是一般的优秀,这样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还毫不犹豫的给拒绝掉,真是濒临灭绝的稀有好男人物种啊!
青悠最后没有答应顾嬷嬷明天和她一起上学的要求。她是去上学,又不是带着助拳的人去吵架。她相信自己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