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镇辖下共有三十多个村落,其中以阳关村最为偏远,此村是西陲荒村,土地贫瘠,靠近沙漠,古人常用“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来形容阳关村的偏远。
因地处偏远,阳关村人丁不旺,全村不过四五十户人家,大多以秦姓、王姓居多,该村修真之风倒也渊远,只是人少势薄,素来没甚名气,也没出过什么像样的人物,更遑论什么天下知名的高手。此番秦轩能够从风云镇三十多个村落的少年中脱颖而出,实是阳关村百年来难得的威风。
作为风云镇的代表和骄傲,秦轩被一队士兵护送至上阳驿站,那里有朝廷的使者负责接送。上阳驿是周王朝的七大驿站之一,以雄伟坚固,高墙厚壁著称,昔年西戎敌军入侵,一路所向披靡,正是到了上阳驿之后,才被勤王之师杀得落花流水,此战立使上阳驿享誉天下,获封“固若金汤”之美名。
三月初三,上阳驿。
一阵健马急驰的声音轰然响起,迅如疾雷般由远而近。马蹄踢起漫天尘土,旋风般卷飞上半天,露出了几个强悍的骑士,他们中有精赤上半身的,也有穿上皮革或搭着兽皮的,头上都戴着各式各样狰狞可怖的战士护盔,背上长弓箭筒,插满长箭,正是王室骑兵。
这批王室骑兵的任务,便是护送天下各地的修真少年前往三江城,然后再由三江城城主安排前往各大修真门派修炼,使之将来成为朝廷栋梁。
天下的修真少年到底有多少,这个数字恐怕无人知晓。只知道像秦轩这样代表一个镇子的出类拔萃的少年,足足有千人之多。这些少年在各自的村镇脱颖而出后,被选拔出来,云集至上阳驿,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三江城。
因为人数众多,朝廷的护送使团的马车有限,秦轩等人被安排在一辆小小的马车中,原本四座的马车挤了十几个修真少年,一下子就显得拥挤和热闹。
在朝廷使者面前,少年们都很拘束谨慎。不多时车队开拔前行,离了上阳驿,浩浩荡荡地奔赴三江城,看着御用的官道两旁花开似锦,植被繁茂,少年们逐渐放开心扉,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头戴鹰羽帽子的黝黑少年率先说道:“各位道友,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修真者,今天有缘相聚,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在下江拓,拜见各位道友!”
众人纷纷抱拳,寒暄一番,话茬一下子就打开了,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单从江兄这一句道友,就可推断出江兄必定是宋国人无疑!”说话之人是个儒生模样之人,面带微笑,说话之时从容自信,极是潇洒。
江拓闻言一怔,奇道:“兄台何以看得出来在下是宋国人?”
儒生分析道:“你既自称道友,必定是修道之人。天下修真派系中,道教可算是名门大派。其中尤以宋国修道者最多,不因别的,只因道教两大巨匠之一的庄周是宋国人。那庄周功力通天,据传已达天级境界,天下若是挑出前五名的高手,肯定少不了庄周。所以我大胆地猜测,江兄是宋国人。”
江拓心道原来如此,此人心思缜密,善于观察,是个智者型的人才,想来在修真一途上亦是天赋过人,修行不浅,于是有心结识,请问道:“兄台一猜即中,在下正是宋国人。不知兄台是哪国人氏,姓甚名甚?”
那儒生大方地介绍道:“在下楚国人李斯,字通古,拜见各位!”
江拓象征性地客套一番道:“原来是李兄,久仰久仰。”
李斯尚未开口说话,旁边一人冷哼道:“李兄既是楚人,为何要跑出三江城淌浑水?”
此言一出,包括李斯在内,众人均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说出这样一句前后不着的话。李斯不解说道:“兄台何出此言?须知三江城是每一个修真少年的梦想,我们辛辛苦苦从选拔赛中突围而出,不正是为了去三江城深造吗,为何兄台会认为是淌浑水?”
那说话之人体型瘦长,长得非常结实,举止间有种威猛的慑人气势,双目有神,配合一副马脸,不算英俊,却有股阳刚的气魄和魅力。
“我问你,修真最重要的三个因素是什么?”
李斯淡淡回答道:“当然是天赋,名师,和奇遇!”
“所以我说你是去三江城淌浑水!”那人晒然道,“你们楚国有修真界的名门大派楚辞教,教主屈原更是功参造化的超卓人物,手中一把沧浪剑傲视南方,无人能敌,堪称是楚国宗师级的人物。你若是能拜入屈原门下,学得一招半式,必定能横行一方,总胜过你跑来三江城,然后被安排去一些不入流的门派,埋没了李兄的才华。你这舍近取远的行为,岂是智者所为?”
说罢又对着江拓用同样的语气斥道:“江兄亦是一样。宋国乃道教源泉,你若是能拜入庄周门下,我保证你三十岁之前,可达幻级境界。”
江拓性情沉默,不善言辞,被他一阵训斥,支吾道:“这……”
李斯则并不同意,解释道:“兄台之见,恕李斯不敢苟同。第一:三江城是朝廷大城,我们这批人是要培养成朝廷栋梁的,所以朝廷势必会把我们安排至修真名门,即使不是最顶尖的,也肯定不会是不入流的,所以我们根本无需担心被埋没。第二:楚辞教虽然是出国第一修真大派,但门规森严,挑选弟子极为苛刻,在下资质愚钝,只怕难入屈原真人的法眼。第三:即使能侥幸拜入楚辞教,在下也不屑为之。恕在下狂妄,在下对于修真的许多看法,和屈原真人大相径庭,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又岂能拜入楚辞教呢?”
江拓听得很有道理,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宋国的道教挑选弟子也极为严格,不是我不想拜入庄周门下,实在是人家不肯收我为徒。庄子常说修道者要清静无为,像我这种还贪恋功名利禄的人,是成不了庄子的弟子的!”
那人并不理会江拓,不依不饶地追问李斯道:“哦?我倒想要听听,李兄对于修真有什么真知灼见,竟会和屈原的看法大相径庭?”
李斯对他语气中的戏谑之意不为所动,朗声说道:“屈原是楚人的精神支柱,他的思想被视作正统,我只是一介寒儒,默默无名,能有什么真知灼见?不过兄台既然问了我,我就把自己的看法说一说,大家无聊听一下。屈原创立了楚辞教,总坛设在沧浪宫,他常对弟子们说: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从中可以看出,屈原的修真之道讲究清高自傲,与世隔绝,即所谓的举世皆浊我独清,此法和庄子的清静无为如此一辙。我却认为此法过于消极,修真讲究的是天人合一,既然是天人合一,为何要把自己和天地划分开来呢?如此孤芳自赏,远离尘世,根本体会不到上天的喜怒哀乐,人间的悲欢离合,又如何能够参透天道呢?”
说罢目光环视车中众人,道:“不知各位觉得在下说的是否有道理?”
若是寻常见解,众人大可以各抒己见,高谈阔论,但李斯刻下所说的,却是关于修道应该“出世”还是“入世”的看法,这种玄奥的话题,莫说车中这些毛头小子,就算是享誉一方的修真高手,也未必说得清楚,故而众人都是识趣地缄口不言。
只有那阳刚之人依旧故我地啧啧说道:“李兄高见,在下尚是首次听闻,真是大开眼界,哦,不,是大开耳界。听了李兄的高论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什么庄子,什么屈原,都是沽名钓誉,不值一提!”
“你……”李斯见他揪着不放,作势欲怒。
秦轩听了半天,只觉此番争议,实属无聊,这种修真界尚未有定论之事,纷争由来已久,多说亦不过是炒老饭之举,即使争个三天三夜,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出言和解道:“各位,莫谈国事!很快就要到三江城了,各位还是想一想待会儿如何好好表现吧,兴许表现好的话,被安排去一个修真大派,从此一日千里,若干年后,各位就都是修真巨擘了,说不定还能出几个开山祖师,那才叫威风!”
江拓也帮忙活跃气氛道:“对对对!别扯那些没用的了!大家商量一下该怎么好好表现自己吧。哎呀,聊了这么久,还没问大家是修炼什么兵器的?”
秦轩扬了扬手中的刀柄,说道:“我是炼刀的,我这把日月乾坤刀,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是从小带在身边,已经用习惯了,倒也算是一件称手兵器!”
江拓摸了摸日月乾坤刀的刀背,只觉入手冰冷,外形虽然古朴,但材质极佳,想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点点头道:“好刀!”
然后又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李斯,奇问道:“李兄,你的兵器呢?”
李斯耸耸肩,努嘴说道:“我的兵器是琅琊剑,它有点长,车内又窄,我就把它放在马车轮子下面了。”
江拓感兴趣道:“琅琊剑?这名字取得好,想来必定是一把好剑!”
众人听他一口一句好刀,一口一句好剑,见谁夸谁,一副谄媚的语气,偏偏他的表情正经,不像是恭维之语,倒像是发自内心,因此并不招人讨厌。李斯笑道:“能够修炼成仙剑,将来御剑飞升的,那才叫好剑,否则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江拓哈哈大笑道:“李兄所言极是!”
秦轩看着这一群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耳畔响起马车飞驰的蹄声,一时思绪飞扬,早已去了千里之外的三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