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商务车内,伊美搂着楷冬的胳膊,将头靠向他的肩膀。
车内一阵寂静。
“怎么不说话?“伊美问,”没事先通知你要来,生气了?“
“你来与不来,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
“人家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楷冬不做声。
伊美贴着楷冬,用手抚摸他的脸颊,柔声问道:“怎么样,我今天表现不错吧?“
“公众场合,你一向表现不赖。“
伊美笑,“私底下我也表现挺好啊。“说着,将手顺势滑下,缓缓探进楷冬的衬衣内,烈焰红唇吻向楷冬。
伊美拆掉头上的发髻,如流水般顺滑的长发垂至低开的胸前。伊美熟练地骑上楷冬的身体,表情销魂。楷冬任由伊美自我表现。
一番云雨后,伊美躺在楷冬的腿上睡着了。
楷冬替伊美盖上大衣,又开了点车窗。窗外有些飘雪,冷飕飕的风刮在楷冬的脸上,有点疼。楷冬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地笑了,笑容凄凉。
伊美动了动,缩紧身体。楷冬伸手将窗关上。
楷冬将伊美送上公寓,转身便要离开,伊美拉着楷冬的手,恳请他今晚留下,楷冬拒绝。
楷冬走后,伊美对镜自怜,纵有倾世容貌,也不能留他一晚。这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即便开足暖气,她还是觉着冷,只有名牌衫包与她作伴,可她仍旧傻得坚持。
楷冬命司机送他到老房子。
老房子里没有暖气。推开门,寒气逼人。
楷冬开启一盏橘色的小灯,倒在沙发上抽烟。寒烟弥漫,更显孤清寂寞。
放空一切是面对寂寞的最好方法。
楷冬很享受无人叨扰的辰光。只是,太安静了,那些往事又会一股脑跑进脑内搅扰,似病毒般,挥之不去。
楷冬走到墙角,拉松领带,抓起一瓶酒猛喝。
明日的行程依旧满满:中法建筑师交流会的演讲、某大学客座授课、未来城市规划研讨会、旧村改造研讨会……
他太能干,以至于所有的事情都找上他。他像个不知疲累的机器人,周旋于各种应酬、活动、会议……
他收获良多。他风光无限。
可是他却毫不知足,他还想贪图快乐。可是越想求,越是求不到。快乐总是避着他。是以他放弃,以寂寞为伴。
人一旦寂寞久了,也就习惯了寂寞。
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卫东私家侦探社”。楷冬将电话接起。
“您好,袁先生。”
“他好吗?”
“一切安排妥当,基本生活不成问题。只是最近天气湿冷,后遗症时有发作。”
“我想去看看他,你明早七时来老房子接我。”
“是,袁先生。”
翌日七时,卫东准时侯在门外。
天色灰蒙。空气沁凉。道路两旁略有积雪。
楷冬裹了裹大衣,钻进车内。
汽车行驶在道路上,一路顺畅。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地铁站口。卫东将车停下,楷冬隔着车窗,望向马路对面。
马路对面,一个腿有残疾的男人正在整理一个报摊。他一只手架着拐杖,另一只手拎起地下的一大摞报纸,将其码放整齐。天很冷,他时常将手放在嘴边哈气,搓搓双手取暖。干了一会儿,累了,便坐在凳子上休息,顺手抓起一旁的干馒头啃起来。有人来买报纸,他立即扔下馒头做生意,人走了,他继续啃馒头。虽然辛苦,可由始至终,他一直面带微笑。
楷冬的眼角有些湿润,他长叹一声,对卫东说:“走吧。”
汽车行驶出一段距离,楷冬又说:“每个月再多给他五百块,你想办法以别的名目给他。”
卫东将楷冬送至公司,楷冬推门进入办公室,却没想到伊美正在等他。
“你怎么来了?”
“今天有试镜,路过这里,上来看看你。怎么晚到了?”
“去看了个朋友。”
伊美想问什么朋友,可话到嘴边,却又忍下了。
“在哪儿试镜,我让司机送你去。“
“楷冬,我还有时间,不急。“
“我没时间,马上要去参加一个研讨会。“楷冬走到办公桌前收拾起文件。
“楷冬。“
“说。“
“你就不能对我热情点儿吗?“
楷冬一怔,抬起头来。
伊美走上前,吻了一下楷冬的唇,“你是我唯一的男人,所以,请别对我冷漠。“
伊美垂下双眸,转身离开。等她赶到试镜地点时,已有三个女演员在此等候。四个女人一台戏,大家坐在一块儿化妆、做造型,谁都不搭理谁。
她们竞争的是同一个角色,影片的女二号雪萱,一个家道中落的名门望族之女,父伯兄弟皆被朝廷斩首,母亲忧郁而亡,而她则被卖至红楼,受尽凌辱,悲惨一生。现在几位女演员要试镜的一场戏,是落魄的雪萱被卖到红楼当丫鬟,后被客人强暴的一幕。
四个女人拿着剧本,各自细心揣摩人物个性,酝酿情绪。
试镜开始,伊美不幸被安排在第一个表演。
对于这场强暴戏,伊美和另外两个女演员几乎一样,都着重表现于雪萱的害怕、无助、反抗、痛苦、声嘶力竭地喊叫,表演没有错误,但特征不够鲜明,导演和制片没有太大的触动。
轮到第四个演员纯子上场。
前面铺垫照旧,雪萱端着酒准备给客人送去,在花园碰见醉酒的客人,雪萱绕道,客人一把将雪萱拦住,调戏非礼。雪萱没有跑,也没有叫,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脸死灰。客人一把将雪萱按倒在地,酒瓶碎了一地。客人似恶狼般扑在雪萱身上,雪萱似死人般动也不动,她两眼直勾勾盯着天上,忽而诡异一笑,抓起一旁的碎酒瓶,朝自己脉搏上割去……
没有夸张的肢体语言,没有扭曲的面部表情。整个表演无声胜有声,木然与绝望的人生,让每个观众都觉撕心裂肺。
导演和制片齐齐叫好,双双站立鼓掌。
伊美在心里暗自佩服了一把,可面上却显得不屑一顾。这个纯子,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三流小明星,市场上无甚名气。只因最近搭上了某集团的公子,才得以争取到此次试镜的机会。可导演和制片好像对她特别青睐。
其实伊美的这次试镜也是托了关系。
伊美的高中同学大维,现任某时尚杂志主编,暗恋伊美三年无果,高中毕业便无联系。十几年后,因为工作关系,大维与伊美意外重逢。伊美的形象大有改变,大维一眼相中,邀请伊美担当该杂志的平面模特,并将其系列写真上传互联网,一番炒作后,伊美爆红于网络。
李制片看在大维的面子上,找来伊美,如果她的表现令人满意,这个角色也就给她了。即时不好也没关系,朋友的面子,照顾到就行,毕竟托关系的不止姜伊美一人。
可伊美并不这么想,她对于这个角色势在必得,她不甘于做个平面模特,她要有更大的人生舞台。
化妆间内,李制片对演员们说:“今天辛苦大家了,我和王导会仔细考虑各位的特质,安放在合适的角色上,大家静候佳音吧。“
话虽如此,可各位演员心中早有分数,纯子的表演无懈可击,制片和导演均对她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雪萱一角,非她莫属。
卸完妆,其他几位演员相继离开,化妆室内只剩下伊美和助理小云。
“出去出去,碍手碍脚,看着就让人眼晕。“伊美心情不佳,只好拿小云撒气。
小云拎着包走出化妆间。伊美一个人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的她五官精致,皮肤白嫩,却始终少了些许灵气。她摸摸脸,又捋了捋头发,叹了口气。突然,她发现了不妥,耳朵上,楷冬送给她的那对红宝石耳环少了一只。伊美弹起身,四下寻找,依旧无果。
伊美发急,费力地推开角落的一个柜子,索性红宝石耳环安然无恙。伊美正待起身,就听有人推门而入。那人打着电话,声音娇媚熟悉,是纯子。
“李制片啊,那就这么说定咯……呵呵,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而后,纯子又拨了个电话给导演,“王导啊,我是纯子……对……这件事儿真是谢谢王导了……放心,我招呼周到,一定让您满意。“
伊美心里默默骂道:果然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伊美去找楷冬,向他诉说心中的不满。
“你想我怎样?“楷冬问。
“我只是心中不忿,向你发发牢骚而已,这都不行?“伊美撅起嘴,“凭什么纯子表演平平,制片和导演却选择她,这不公平。难道非得潜规则才能上位?我只想发挥我的实力,我只想做得更好,有什么错?”
楷冬靠在办公椅上,手中把玩着打火机。他很了解这个女人,她好名利,重得失,她一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如何获得。楷冬在心中默默讪笑,从这一点上,他们算是同一类人。罢了,这么些年,自己能给到伊美的,也只能是些浮华之物。
他真的尽力了。
对于感情,他给不了。
楷冬看着激动的伊美,半晌问道:“你很想得到这个角色?”
“如果能拿下,这将是我人生中的首部影视作品,能否成功进军演艺圈全赖它了。我可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平面模特。”
“真的这么看中?”
“当然,我奋斗了这么些年,也不过是想踏进这个圈子。”
“那好,我替你解决。“
“真的?“伊美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你不会是哄我开心的吧?“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告诉我制片和导演的名字。“
伊美知道楷冬不是开玩笑,他这人从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了,就必定说到做到。
两周后,伊美收到消息,女二号依旧是纯子,而她,则荣升为女一号,与时下正受热捧的男演员合作。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楷冬果然厉害。“伊美斜靠在沙发上,吐了口烟圈,得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