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南生日那天,难得推掉手头的工作,与自悠共进晚餐。
自悠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辰南,辰南很是喜欢。
自悠说:“最近天气转凉,你要多注意身体,我会时常炖些补品给你送去。”
辰南握起自悠的手,“我不想你太辛苦,我会心疼的。”
“可你比我更辛苦。长命功夫长命做,又不急在一时,干嘛那么拼命。”
“我急啊。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事业才刚刚起步,我必须比别人更努力,更勤奋。我要事业有成,我要风风光光娶你过门,我要给你优越的生活。”
“我不需要盛大华丽的婚礼,我也不需要山珍海味锦衣华服,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想成为一个成功的男人,让你引以为傲的男人,就像袁楷冬那样。”
“袁楷冬是谁?”
“他是我的偶像,建筑界的翘楚,更是我人生的奋斗目标。我要比他更优秀更成功,我要在全世界建立自己的建筑帝国。自悠,或许你觉得我好高骛远、夜郎自大,可是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张辰南,说到做到,我一定会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那时,你会以我这样成功的丈夫而骄傲。”
自悠呆呆地看着眼前激情澎湃的辰南,他是那样的自信自傲,比以前更甚。可惜他的昂扬斗志并未引起自悠的共鸣,反倒是产生了某种错综复杂的微妙情绪,陡然间堵上胸口,说不出话来。
这时,辰南的电话响起,辰南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会儿,挂掉电话。
没过一会儿,电话再次响起,辰南又挂掉。
自悠看着,没说什么。
电话第三次响起。自悠终于忍不住问道:“谁的电话,干嘛不接?”
“公司打来的,不必理会。”
“公司打来的?那你干嘛不接?”
“今天生日,难得与你共进晚餐,其他事,明日再说。”
自悠莞尔。
两人继续边吃边聊。
没想到电话依旧响得坚持,辰南忍不住又偷瞄了几眼。
“辰南……辰南……“
“啊?“
“你说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
“旅行啊,你没听我说?“
“旅行?好啊,听你的。什么时候?“
自悠沉默,她知道辰南已经心不在焉。电话始终扰了两人的雅兴。
自悠说:“你还是接吧,这么急着找你,肯定有急事。”
“说好今晚陪你。“
“可是你心都不在这儿。“自悠替辰南接起电话,“你好,辰南他在,您稍等。”说着将电话递给辰南。
辰南抱歉地看着自悠,接过电话,听了两句,脸色骤变。他马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匆匆扔下一句话:“有急事,我得先走,你自己回家。”
自悠看着辰南远去的背影,心头莫名闪过一丝隐忧。
回到家中,自悠一头栽进床里,不想动弹。经常陪着辰南加班加点,她也累。翻个身,发现墙角里被遗忘的大提琴落满了灰尘,窗台上,一捧香槟玫瑰几近干枯。
隔壁忽然传来了几声母亲的咳嗽声。这些日子,每晚回家,父母亲早已熟睡。早晨起来,自己却又匆匆上班,无暇与父母闲话。
可现在,她的脑子里还是会不自觉地浮现出辰南的豪言壮语。
自悠叹了口气。除了辰南,自己有多久未曾关心身边的人和物了?
自悠突然觉得寂寞。
她一惊,怎么会感到寂寞呢,她的朋友如此多,她的生活一向精彩。但自从辰南工作以来,她几乎用尽所有的业余时间伴其左右,时间久了,便也没了自我,仿佛一切都在为辰南而活。辰南就是全世界。
自悠恍恍惚惚,进入梦乡。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老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这一夜,辰南更是无心睡眠。公司的一个在建项目突然间坍塌。事发突然,公司急召他回去。
辰南与公司人员火速赶至事发现场,但见桩体钢筋裸露在外,砖石混凝土四处散落,工地一片废墟狼藉。消防员积极救援被困工人,新闻记者一路跟踪报道,几个被抬上救护车的工人受伤骨折,索性无生命危险。
“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辰南扯着嗓子吼道。
“政府正在组建专家小组,调查事故原因。”同事陈应顿了顿,随后压低声音道:“这个项目,你也有份做结构吧?”
辰南一怔,随即沉下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事故责任追究起来,你恐怕难逃其咎。”
“你这话,好像肯定此次的坍塌跟结构设计有关?”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在假设一种可能。政府一定会彻查此事,如果不是人为事故还好,要是人为因素引起的,恐怕要付诸法律责任了。”
辰南沉默。
翌日,公司召开紧急会议,各高管悉数到场商榷对策。
对内,要求彻查每一个有份参与设计和执行环节的人员。辰南和赵廷凯因为参与主体结构设计,公司责令他们停职反省,并交出手头资料,接受调查。
对外,公司积极与专家调查小组沟通协调,动用非常规手段,将可能的人为责任转换为其他外部因素,转移公众视线。
辰南得知自己被停职,郁闷地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可是他心有不甘,他不明白,自己做事一向谨慎,怎么会造成如此大的疏忽呢,他不相信是自己出了问题。
自悠打来电话询问状况,她看了新闻,知道出事了。
“你没事儿吧?那个项目……好像你也有参与?”电话那头,自悠满是担心。
“没事儿,我做事一向认真负责。”
“你周围好吵,不在公司?”
“唔……去便利店买杯咖啡,提提神。”
“真的没事儿?听你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妥。”
“真没事儿,你难道还不了解我?打不垮的张辰南。对了,正好跟你说件事儿,公司派我去外地谈判一个新项目,这两天就动身,估计得呆一段时间。”
“公司现在派你出差?“
“唔……赵廷凯在国外,我们组除了我,没人可以担此重任了,呵呵。“辰南强颜欢笑。
挂掉电话,辰南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干些什么?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的目的地又是哪里,要做什么?
人往往如此,忙碌时二十四小时不够用,闲下来,一分钟都嫌多。突然间不上班,辰南怅然若失。除了工作,他好像找不到任何可以感兴趣的事情。
辰南拎着包,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无意间,看到间露天酒吧,便坐了下来,点上两瓶酒,自斟自酌。
小半瓶酒下肚,突然听见身旁有人说话:“一个人喝闷酒?”
他抬头,见到一个美丽女人,梨涡浅笑,长发垂至腰间。
“可以坐下吗?”那女人问。
“随意。”辰南说。
那女人面对辰南坐下,将一缕青丝拨至胸前,“我叫茉莉,是这间酒吧的老板。”
“幸会。”辰南勉强一笑,将另一瓶酒递给茉莉,“请你喝。”
茉莉接过酒瓶,也不用杯子,举瓶就喝。
“看不出你挺豪爽的。”
“开酒吧,不豪爽怎么行。”
辰南笑而不语,只是喝酒。
“你不开心?”
“何以见得?”
“来酒吧喝酒无非就两种人,一种是开心,一种是不开心。开心的呼朋唤友,不开心的形单影只。你一个人,大白天地跑来喝闷酒,能开心吗?”
辰南又笑:“干嘛来找我说话?”
茉莉也笑:“店里就你一个客人,不找你找谁?”
“你这人挺有意思。“
“打开门做生意,有意思才能吸引客人光顾。烦恼之于我,就像这杯酒,喝掉便没了。“茉莉将手中的酒杯晃荡了两下,然后对着酒杯说:“烦恼,我要喝掉你了。”说完一饮而尽。
辰南被茉莉的举动逗乐。茉莉为辰南倒上酒,让他也试试。
“我?不要了吧。”
“试试看嘛。”
辰南无奈,只得学着茉莉的口吻,喊道:“烦恼,我要喝掉你了。”然后拿起酒杯,一股脑地喝掉。此时恰逢两位行人走过,他们奇怪地看了看辰南,疑惑地走开。辰南和茉莉互相看了看,大笑起来。
“谢谢你,我的心情好多了。”辰南说。
“期待下次光临。”茉莉笑。
“一定。”
辰南离开这间酒吧时,走几步,忍不住回头,茉莉已经走开。酒吧的招牌被阳光包裹着,“茉莉吧”三个字很是耀眼,辰南记下了这个名字。
晚上,辰南接到了陈应的电话,说是有事相谈,想约他一见。
“什么事,电话里说吧。”
“我正在审核你的项目工作,似乎有点小麻烦。”
“什么意思?”
“砌体砂浆强度误判,给房屋结构安全埋下了隐患……”
“这不可能!”
“见面聊?”
“马上。”
辰南与陈应见面,辰南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该工程第三层、五层、七层、九层砌体砂浆强度没有达到设计强度要求。因为这四层砌体的砌筑时间、试块龄期不同,不能作为同一验收批共同评定,应该按层次分别作为各一验收批。没想到,你一个博士,居然连这个都会弄错。“
辰南震惊,一双眼睛就要喷出火来。
陈应不理,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一职空缺吧。我就长话短说,我和赵廷凯现在属于竞争关系。我想借此事故之机,踢走赵廷凯,坐上首席设计师的位置。但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只是无名小卒,能帮你什么。“
陈应似无意,实有心地说了句:“其实,你的工作必须得有赵廷凯的签字才算验收成功。“
“你是让我栽赃嫁祸?“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这项工作本就应该他来完成,只是他人在国外,才请你代劳。文件上可都有他的传真签名的,怎么能说栽赃嫁祸呢?“陈应振振有词,”我们各取所需。只要你愿意,公司方面,我可以担保你没事,而且还可以因为这次事故升职加薪。如果你不愿意,那只有公事公办,付诸法律了。“
陈应咄咄逼人,辰南骑虎难下。
“如何?利弊已经摆在眼前,还需要考虑?“
辰南看着陈应嚣张的嘴脸,心中一团猛火熊熊燃烧,他很想把陈应立刻按倒在地拳头猛飞,可是他不行,他连自保都做不到。现在陈应是刀俎,他是鱼肉,任人宰割。或许陈应的话有理,说到底人都自私,各司其职,各取所需,他要做首席设计师,那就给他。只是他如此卑劣地坐上这个位置,能做多久,就要看他的造化。
“我需要时间考虑。”
“好。我可以等你,但是,别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