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收到圣旨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月桐和呼尔还是见到了他。这个突如其来的迁都决定,将数百年来关外对中原的攻击态势改成了防御。其中的缘由我自然看得明白。
这个新年,虽然亲人们都不在身边,但我卸下了心中大石,依旧是过得欢欢喜喜的。我几次下令打开宫门,与西京的百姓同乐,又赏赐下许多不便带走的金银财帛,好让他们记下我西陵天朝的恩德,对迁都无怨怼之心。
时间过得飞快,做完这些,新年也过得差不多了。我安排好留守的官员,带着大部分的大臣和重要文书资料,陆续上路西迁。
快到新京的时候,已是三月上旬。虽然这里没有东曜和南洲那样百花盛开的胜景,但天气还是和煦起来。山上也是一片青绿之色,煞是喜人。
进城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刚扎营住下,就有人前来禀报,说礼部尚书求见。
进来的是穿戴整齐的龚玉庭,新任的礼部尚书,二十八九岁年纪,原本就是清野在东曜时期手下的将领。此次他也随同远征,三个月前筹建新京,才改任了礼部尚书,留在此地。
他看到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微臣参见监国大人。陛下派我前来,请大人稍待两日再行入京。”
“陛下派你来?”我突然觉得心漏跳了一拍,难道他人已经在新京了不成。
龚尚书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笑着说:“正是。战事虽尚未结束,但陛下已经全权交给了虎贲将军。自己先行回新京等候大人。微臣恭喜娘娘。”说着一挥手,一遛的宫女捧着皇后大婚时的装束饰物走了进来。满眼的珠光霞彩,满眼的金丝锦绣,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陛下已经在宫中选取了凤凰台,亲自布置,作为两位大婚之用。微臣会留在此地为娘娘打点一切。两日后,陛下会亲自前来迎娶。”龚尚书笑盈盈地说道。
我想起上次分别时,他对我说的话,心中窃喜。自古以来,没有哪一个君王大婚是亲自迎接新娘的。只有他,以寻常夫妻之心、之礼待我。我也必以此心待他。
大婚那日,我早早起床。随着礼部尚书一同而来的月桐,替我穿上大红金丝滚边的五翟褖衣,披上蓝色云纹为底的凤帔,挽起望仙髻,在发髻插上九支金凤步摇,每一支都从凤口里垂下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正中是一只同心点翠华胜,又挂上两颗东珠耳珰,胸前是一把如意金锁。
描翠眉,点朱唇,一切收拾停当,她给我披上一块薄薄的红色烟罗纱,掩着如花面容,却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出发不多会儿,凤辇就在新京的城门口停了下来。我隔着轻纱望去。远远的,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年轻的帝王穿着八幅五爪金龙衮服,只是把明黄的色调换成了大红,显得喜气洋洋。他从帝辇上一步步向我走来,走得极快,却没有失了堂堂君王的气度,反而更加英姿勃发。
待到面前的时候,我正想把手交给他。谁知突然脚下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拦腰抱起。
“你今天是新娘子,脚不能沾地,我抱着你就好。”他带着几分笑意,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的脸有些发热,隔着轻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道路两边百姓们欢呼的声音。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如潮的呼声中,九哥将我抱到帝辇上坐定,自己也端坐在我身旁,紧紧握着我的手。
晌午的时候,我们就到了宫门。然而繁复的大婚仪式整整进行了一个下午,接着又举行了盛大的婚宴。
晚宴的时候,我先行回到大婚的喜殿凤凰台,也是以后我们居住的寝宫。和所有的新娘一样,身为皇后同样要坐帐,将繁琐的大婚礼服换成同色的寝衣,将头发披散下来,等着新郎官回来揭盖头,饮合卺酒,然后就是洞房花烛。
打量着宫殿里跳跃的烛火,我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当年跟九哥定下那个约定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不过还好,虽然远离了父母家人,还有一个真心爱护我的他在身边。何况我本来就是要远嫁的,父母身边好歹还有均弟。
天还有些微寒,月桐将一个暖炉挪到我脚下,笑嘻嘻地悄声说:“公主,陛下是真的疼你。你追随他到这里,真的不冤。”
“贫嘴的丫头。”我笑骂道,“呼尔对你还不够好吗?这么宠着你,惯着你。这次的事,看我怎么罚他!”
她一听急了,忙求道:“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公主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千万别怪他。”
我笑了起来,又手指一点她的额头:“瞧你这样。过些日子,我就罚他把你娶了回去,一辈子被你欺负。你说可好不好啊?”
“谢娘娘。”月桐忙不迭地应道。
“没羞没臊。”我笑骂了一句。
她吐吐舌头,笑道:“奴婢这就将功折罪,替您去瞧瞧咱们驸马爷什么时候回来?”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二更刚过,从外向内依此响起了“陛下驾到!”的呼声。接着就听到匆匆的脚步声。
一袭大红色的服色出现在我眼前,他没有立即取下我的盖头,也没有在我身边坐下。而是回身吩咐侍候的宫人们:“将合卺酒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们鱼贯而出,只留下我和他在红烛高照的喜殿里。修长的手指捏上了红纱的一角,轻轻一揭,烟罗纱的盖头飘落在地。
他含笑看着我,说:“今天是咱们两个人的日子,不叫他们在一边看着。”
我低着头不出声,心里却深以为然,嘴角也带上一抹笑意。接过他递过来的合卺酒,与他两臂相交。关外的酒都是烈的,火辣辣的感觉在喉头滑过,脸上又热了几分。
“橘儿……”他唤我的声音带着呢喃,有着莫名的诱惑。
我双手环上了他的腰,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这熟悉的味道。呼出的热气隔着寝衣喷在他的胸膛上,惹得他一阵悸动。
“我的小娘子还学会引诱人了。”他用力地回抱住我,手掌从我的背上滑向腰间。
我不依道:“谁引诱人了?你才是。你才是。”忸怩着身子,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他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更加牢牢地抱紧我。挣扎间,我的寝衣从肩膀滑落了一半,露出绣着龙凤的肚兜和白嫩的双肩。
他的衣带也开了,露出整个胸膛。我猛然发现上面有几处新伤,分明是刚刚愈合不久的。索性将他的上衣扯了下来,他的前胸和肩背上少说也有七八处伤痕,有些是陈年的旧伤了,也有几处是新添的。双手在伤痕上滑过,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胸口。
他一下着了慌,轻拍着我的背哄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哭了。那些都是老伤了。这次不过新添了一处箭伤,两处刀伤,而且并不重。你看,如今都已经好透了。”
我越发哭得凶了,紧紧握着他的臂膀不肯松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去照顾你?”想起他一个人身在军中,带着伤,还要主持军务,我就心疼得不行。
他叹息道:“傻橘儿,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跟着担惊受怕。其实我自己有数的。这次的战局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也不曾面临真正的危险。你要真心疼为夫,就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话到最后,他换上了狡黠的笑容,双手游走在我裸露的后背上。
我“嘤咛”一声,突然想起蔓芩姐姐的事,急忙说道:“蔓芩姐姐她……”
后面的话被一个绵长的吻堵了回去。我身子一软,只觉得自己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将发烫的身子紧紧贴向他,一同翻滚在大红的锦衾之间。
红幔低垂,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