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以后问了小和,说是云麾将军硬闯勤体殿,发现了我留在案几上的书信,才急急安排呼尔将军调集人马,自己则先追了过来,这才在危难关头救下了我。
尽管当晚思绪难平,我还是决定晾宛颂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上午,我才带着月桐和小和来到天牢。
挥手让所有的人远远地等在门口,我一个人走进了关押宛颂的牢房。
听到牢房开锁的声音,宛颂整个人都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警惕地站起身来望着门口。虽然还强打着精神,她明显比昨日憔悴了许多。我还来不及对她产生同情,她已经看清了来人是我,一下子放松下来,自顾自的坐下来,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饶是我脾气再好,也不能不生气,皱着眉头冷然道:“你是什么个意思,觉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敢吗?”她挑衅地直视我。
“我为什么不敢?若是灵均在你手里,你早就直接用他威胁我了。哪儿用得着费那么多功夫?”我同样直直地回视她,不客气地说:“我倒是好奇,你究竟从哪里取得了灵均的太子印章。如果你如实告诉我,我倒是可以考虑念在血脉亲情,放你一马。”
“放我一马?你有这么好心?昨日我几乎就要了你的命,只怕你现在心里恨毒了我。”
“既如此,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敢动你?”
我步步紧逼,她不由也有些着慌,往后挪了一挪,强自镇定说:“你若杀了我,南洲和北祁的关系靠谁来维系?你不会是因为跟了高清野,就盼着中原内乱,想取而代之吧?”
父母和弟弟都在,她知道我不会弃北祁于不顾,才故意将我一军。我听着不由笑了起来:“赫连宛颂,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天真。若是我还在北祁,联姻根本就轮不到你。但是因为我不在,你自然也是可以的,当年大姐不也差点去东曜联姻吗?就算我们这些人都不在,还可以是其他的人。宗室的女子,大臣的女儿,随便哪一个都好,给个公主的名分就是了。何况……明年的这个时候,你的小姑子,元隐泽嫡亲的三妹,就要嫁给我均弟为妃了。一个嫡出的公主,总要比你强些吧。”
宛颂越听越心惊,尤其是最后一句的时候,脸都白了。强撑着最后的勇气,叫嚣道:“你不会杀我的!你不会教父皇承受丧女之痛!”
我轻叹了一口气,她说得没错,我不会杀她的,只因为她也是父皇的爱女。可是她对我动手的时候,何曾顾念过父皇的感受。“你就这么恨我?”
“是,我恨透了你。从小你就压在我头上。我论出身不如你,你母亲是皇后,亲弟是太子;论宠爱不如你,父皇把你当成掌上明珠,你在宫里的待遇不但远胜于我,甚至超过了我的母妃。本想着各自出嫁以后就好了。没想到我的丈夫心心念念的还是你,不顾一切地以身犯险,只为见你一面。这样的你,我怎么能容你活在世上?”因为愤怒,她的表情有些狰狞。
出身和父皇的宠爱并不是我能选择的。至于元隐泽对我的情意,根本不是我所想要的。何况事情并非她想得那样,我们之间有过交易,有过利用,这或多或少的一点真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我无法,也不愿跟她多做解释。
我苦笑一声,“你说得还真没错。虽然你下手狠毒,一心置我于死地;但是我还真做不来你这样。不是为你,而是为了父皇。”
“你真的放了我?”宛颂呐呐地问道。
“午饭后,我派人送你入关。至于你手下的人,就留在西陵发配为奴吧。”我说完转身就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头也不回地说道:“正则还是个孩子,你若将他教得跟你一样,威胁到灵均的话,我随时毫不留情的将他除去。”
“你怎么知道……”
听着她惊惶的语调,我就知道我猜对了。灵均跟贵妃那边的人来往甚少,却常常把正则带着身边读书练武,能接触到灵均印章的人只有正则。我不知道正则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是他至少参与了,这是个不好的信号。
我从嘴角逸出一丝冷笑,“再见了,三妹。好自为之。”
从天牢出来,我即刻召了孟凡进宫,将这次的事情写成书信,让他派人送到北祁交给母后。宛颂已经嫁了,远远地在南洲,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来。我怕就怕正则在灵均身边做出什么事来。只好及时通知母后,早做提防了。
孟凡见我神情,知道事情紧急,说道:“公主放心!我亲自跑这一趟,快马不过二十来天就到了。”
我想了一想说:“也好,那就辛苦你了。”
孟凡忙称“不敢”,行了一礼,就匆匆告退出宫去了。
月桐从外面走进来,问道:“到午膳时间了,可要吩咐他们传膳?”
“不用了,我觉得有点累,想先躺一躺。”我有些懒懒地半躺在暖塌上。
月桐拿过一床锦被给我盖上,不乐意地说道:“公主,咱们也忒好说话了。昨儿个她对你下那么狠的手,你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
我摇头道:“你不懂,中原的局势还需要她来制衡。”
月桐不解的问道:“我远远地在门口听见了。你不是说她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吗?何况就算南洲真的跟北祁为敌,咱还怕他不成。陛下那么疼爱公主,一定会出兵相助的。”
我本来正端过一盏茶,手抖了抖,水洒出不少来。月桐见状忙将茶盏端开,帮着我擦干水渍,连声问:“怎么样?烫到没有?疼不疼?”说着就要去找烫伤药。
我一把拉住她,说道:“没事,有点红而已。哪儿就那么娇贵啊?”
“公主金枝玉叶的,很快又是一国国母。这还不娇贵啊?”月桐打趣说。看我确实没烫到多少,也就顺势在脚踏上坐下了。
我脸上笑着,心里却苦涩一片。这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虽然这些年刻意回避着,但只要想起来,就觉得茫然和恐惧。
南洲和北祁开战我是不怕的。两国国力也算势均力敌。外祖母已经过世,母后在南洲的念想也算断了。我总是站在北祁一方的。我不怕打仗,胜负都不怕。可如今西陵兵强马壮,版图日益壮大,也不知哪天就会对中原用兵。念在我的情分上,九哥肯定会先攻打南洲,可是之后呢?我不敢想,两军对垒时,我该站在哪一边?一边是我的父亲或者弟弟,另一边是我最爱的男人。
我这么想,不是低估九哥对我的感情,而是不敢低估男人称霸天下的野心。每朝每代的君王都重演着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有着自己小小的私心,我希望南洲和北祁精诚团结,守望相助。这样也许还能维持燕西关内外的太平景象。而赫连宛颂,至少也能起到些许的作用。
月桐也是跟随我多年,见我半天不吭声,悄声问道:“公主可是信不过陛下?”
我抚额道:“他又不曾承诺我什么,说什么信不信得过。”
月桐也不再说话,静静地靠在脚踏上,北祁也有着她牵挂的家人和朋友。就如同我一样,就算身在西陵,也不能忘怀,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