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祁有个说法,初一的装扮不喜气,会影响到一年的运道。我虽不十分相信,但父皇在意这个。我自是没有惹他不快的道理。
故而一早起来,我就穿上猩红色云锦凤尾对襟襦裙,披上同色镶银鼠毛斗篷,梳了个百花分肖髻,插上丹凤朝阳钗,挂上瑞草呈祥金耳珰,又细细描了个梅花妆。
收拾停当,我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镜中的自己越发地出挑了,不似前些年的稚嫩。此时穿着一身的猩红,竟有些新嫁娘的味道。我抿了抿唇,任人摆布的命运绝不是我想要的。我会一样样为自己和在乎的家人争取想要的东西。
照例是忙碌的清晨。临近晌午,我才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给各宫拜完年。拒绝了雅姐的邀请,我单独去了母后的寝宫。
走到云舒阁门口,采薇姑姑已经捧着一个锦盒在等我了,见我过来,忙迎上来说:“公主,娘娘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母后不是说有事要交代我吗?”我疑惑道。
“娘娘说要交代的都在这里面了,公主想做的就放手去做吧。”她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只赤金雕琢的凤凰项圈,展翅欲飞,栩栩如生。轻轻将盒子放在一边,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项圈给我戴上,在我耳边含笑说道:“这是可以调动锦凰殿全部力量的印信,公主有不明白的就来问我。娘娘说,公主用得着。”
我一震,果然最了解我的还是母后。我没有进殿,就在门前拜谢了。采薇姑姑没有阻拦,恐是母后早就知我会有此一举吧。
回到月出殿,早有小太监禀报,高承宇已经等候多时了。他见我回来,面露欣喜,迎上前来。“表妹。”他叫得比往日还要亲热上几分。
我避向一侧,对他行了半礼,口称“太子殿下”。
他一愣,笑道:“表妹怎么那么客气?你我可很快就要成夫妻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使表兄妹也不能不顾男女大防。至于夫妻之说,我记得两国尚未下得婚书。太子殿下若在意嘉颂,就该顾全嘉颂的闺誉。”我神色庄重,又行了半礼。
高承宇眼神一闪,若无其事的说道:“表妹言重了。是承宇思虑不周。”又招手让随从取出一卷画轴,摊开放在桌上。“这是我在东宫为表妹新建庭院的图纸,表妹先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我好即刻让他们改。”
见我没有留客之意,他寒暄了两句只好离去了。
我未及用午膳,就按照采薇姑姑教的方法招来锦凰殿的探子,打听腊月十二晚上的事。
果然,在这宫里发生的事都逃不过母后的眼线。下手的就是高承宇,计划里的另一环也正如我所料。实在是可恶得很,居然想同时毁了我们姐妹的名节,而且完全无视嫡亲妹妹的幸福。我恨恨地将他留下的图纸掷入一旁的火炉。
看着炉火将图纸一点一点吞噬,另一个疑问又在我心里浮现。那个在母后得到消息赶到之前救我的,到底会是谁?当晚我衣服上染血,那人显然是受伤了。他究竟为什么救我?现在又人在何处?亦或是生,还是死?一切都无从知晓。因为连锦凰殿也没有查到一点痕迹。
我心中突然冒出一丝隐隐的念头,待要细想,又发现什么都抓不住。
“公主,大公主来了。”月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一身深紫色百合襦裙的雅颂,端着一叠糕点,快步走了进来。“橘儿妹妹,姐姐做了如意糕拿来给你吃。”
我笑着接了。雪白的糕点上,用梅花汁渲染成如意云纹,寓意吉祥,是新年必吃的糕点。我拈了一块放进嘴里,香甜细腻得很。“果然还是雅姐姐手艺最好。”我将碟子放在案几上,又拿起一块来吃。
“呵呵,你就是个馋猫儿。慢点吃,刚吃过午饭,多吃了小心撑到。”她在一边坐下,瞄到我扔在那里做了一半的针线,顺手拿起来替我做,嘴里还抱怨着,“几个月之前就做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整天在干些什么。”
我其实并未用午饭,怕她啰嗦也不点穿,只是回道:“我这些日子忙得很啊。逐鹿大会前,天天陪均弟练习骑射,还抽空跟五叔学了一点排兵布阵。这几日闲下来了,又调了几款香膏,比御供的还强些。一会儿你拿去试试。”
雅颂一脸的无奈,叹道:“你就是喜欢自讨苦吃,费心去学些不该女孩儿学的。”
我取下她手中的绣品,正色道:“姐姐以为什么才是女孩儿该学的?就拿这如意糕来说吧。姐姐年年费心做了,但却从不肯给父皇送一份。我不知姐姐是否在意没有父亲的疼爱;但我知道失了君心,在宫中是寸步难行。”
雅颂真的跟我们不同,从来不会在父皇那里承欢膝下。虽然我有时也怪父皇偏心。但平心而论,若我是父皇,也不会宠爱一个与自己如此生分,连话都说不上几句的女儿。
我也时不时地规劝她。只是下次看到父皇的时候,她依旧是这样,让人恨也不是,恼也不是。
所以一聊到这个话题,雅姐姐的话明显又少了。我们闲聊了一会儿。她约了我初三同去靖安寺上香,就起身告辞了。
傍晚时分,月桐送进来一个沉香木的匣子,说是南洲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给我的。我打开一看,果然是《蓬莱秘录》,忙细细翻看了。如果是精妙绝伦,匪夷所思。
这一天过后,我的人生正在悄悄地起着变化。锦凰殿和《蓬莱秘录》,在后来成为我不可缺少的两大助力。
而也是在同一天,三千里之外的燕西关以西,建立起一个崭新的政权,动摇了原本天下三足鼎立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