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曹寿便被人从床上给拖了起来,犹如一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弄着,又是沐浴又是更衣又是梳头的,众人忙得不亦乐乎,可他却是面无表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些天他一直卧病在床,所以脸色显得很苍白,人也似乎瘦了不少,仆人们七手八脚的给他穿上的红色婚服此刻也显得大了不少。
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曹夫人皱了皱眉,却什么话也没说。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况且从儿子答应自己的要求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了会有这样一个结果,不过这儿女情长之事总是要慢慢来的,说不定等到新媳妇进了门之后,儿子便会回心转意,渐渐忘记那位武安公主呢!
见儿子装扮好了,曹夫人上前替他弄了弄领口,便让人陪着他出门迎亲去了。
迎亲的马车队伍早已在平阳侯府门口候着了,而平阳侯曹窋则是一脸喜气洋洋的,接受着左右街坊,以及周围看热闹的人们的恭贺。
曹寿在自己母亲及仆从的簇拥下,面无表情的缓缓走出了府中大门,好像此时此刻出现在人们眼前是一具没有喜怒哀乐的空空的躯壳,竟看不出一点儿结婚应该有的高兴的样子来。
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一见新郎这副样子,不禁开始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寿儿,你是去娶公主,又不是让你去上刑,干嘛一副这样的表情?”曹窋见状急忙将儿子拉到自己身边,小声的嘱咐道,“给我开心点!你这样子若是让皇上知道了,那我们陈家可就真的完了。”
“喏!”曹寿点点头,再转身时脸上便有了些许勉强的笑容。
“恭喜恭喜!”来道喜的人见状纷纷围了上来。
“多谢!”曹寿机械的不停回答着,却忽然一下子望着远处愣住了。
石阶下的道路上,两匹一黑一白的高头大马慢慢挤进了人群中,最后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白马上的女童身着一袭月牙白的素色纱衣,身板看起来很是单薄,她的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额前的碎发此时也早已被汗水粘在了脑门上,显然是拼了命的一路打马狂奔至此,可是那张脸却并没有剧烈运动后所应有的潮红,反而更显得煞白一片。
那正是刘璃,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朝思暮想的人,可自己却不能和她相认,不能告诉她自己的苦,只能任由她这么傻傻的望着自己,默默地流泪。
曹寿恨透了现在的自己,明明深爱着她,却给不了她应有的承诺,明明已不可能再拥有她,却仍然牵动着她的眼,她的心,让她为自己伤心流泪。
“寿儿!记住你说的话!”曹夫人此时也看见了人群中的武安公主,于是悄悄来到曹寿身边小声的提醒道。
是啊,既然选择了要她活着,自然是要她好好的活,快乐的活,怎么可以让她为了自己流泪伤心呢!既然不能相爱,那就让她恨自己吧!至少这样,她以后就还可以有其他的爱人,不会因为自己而被拖累了。这样,她会不会很快把自己忘掉?!
曹寿低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意,口中故意大声说道:“是孩儿不对,因为今日成亲孩儿实在太高兴了,所以才会失礼,请娘亲切勿责怪!”
说完,曹寿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显得非常开心。
“来来来!快些把酒喝了,马上要动身去接新娘了。”曹窋从身边仆人手中接过酒杯,递到了曹寿面前。
曹寿接过酒杯,朝着石阶下的人群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却特意不去看刘璃,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一般,随即将酒一饮而尽。
曹寿喝完了酒,还没等大家反映过来,他竟然从身边仆人的手中夺过了酒壶,又斟了一杯,一口喝完,口中还连称高兴、开心什么的。
直到喝了第三杯,曹窋这才一把抢下儿子手中的酒壶,怒气冲冲把有些微醉的曹寿架上了马车。
看着眼前的一幕,刘璃惊呆了,她没想到曹寿竟然当着自己的面高兴成这样,难道迎娶阳信公主就真的这么让他兴奋?
难道自己和他之间的诺言竟脆弱的如此不堪一击?
刘璃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眼前也都是那个红衣少年灿烂的笑靥,这一刻,她只觉得恶心,只觉的虚假,只觉得悲伤。
一时间,刘璃仿佛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个踉跄险些栽下马来,她俯身趴在马背上,将脸蒙在了身下白马的鬃毛里,再也不肯去看那渐渐远离的车队一眼。
嘴里腥甜的味道慢慢弥漫开来,刘璃竟已将自己的嘴唇咬破,眼前也早已是模糊一片,连身下白马的鬃毛也被自己淋湿了。
“表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身旁传来陈蟜低声的询问声。
“表哥,我头疼,我不想再看了,我的头好疼!”刘璃仍然闷着头,颤抖着声音回答道,显得十分憔悴。
“走,我带你看大夫去!”陈蟜一听刘璃这么说,便急忙伸手替她牵了缰绳,骑着自己的马,离开了人群,两匹马儿一前一后的往自己家的府邸慢慢行去。
吉时已到,迎亲的马车队伍缓缓向前行驶起来,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只剩下那些到平阳侯府上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的进门。
“少爷,公主殿下已经走了。”马车外传来曹平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他一直帮曹寿留意着刘璃的一举一动,生怕会出什么事情。
“知道了。”曹寿靠在车厢的内侧,低沉着声音回答,转念又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一直笑到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笑到他的身体一下一下的抽搐,笑到眼中的泪翻滚着涌了出来。
曹寿终于哭了,这个自小倔强并不爱哭的少年在这一刻彻底的失去了理智,一边哭着一边不停用自己的后脑勺撞击着车厢的墙壁,口中不断念着。
“阿璃,阿璃……”
阳信公主昨晚一宿没睡,她的脑中一直不停过着今天成亲要走的流程,生怕自己有一点儿闪失,落了面子。今天,她将风风光光的从这大汉皇宫中嫁出去,嫁给那个自己一直以来都很欣赏的男人。
从今日起,她要那个男子知道那个黄毛丫头和自己之间的区别,她要自己的夫君真正的知道哪个才是好的,而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根本就不适合他!
夺人所爱的感觉真好!更何况这被夺过来的夫君,原本就是自己想要的,滋味更是不一样。一想象到刘璃那伤心欲绝的样子,阳信公主便打心眼儿里快活,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了。
“公主今日心情可真好,人也显得更美了!”翠珠领着另外一位宫女捧着一面巨大的铜镜在阳信公主身后反复照着她的发型,直到照了七八遍,改了七八遍,阳信公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们可得给我个个打起精神来,要是坏了我的事,或者害我丢脸,你们可是知道我的手段的!”阳信公主抬手欣赏着刚刚涂好的丹蔻,嘴里恶狠狠的说着,完全不像一个待嫁女子应有的语气。
“喏!”身后众人纷纷噤若寒蝉的跪了一地,争相各表忠心。
在寝殿里伺候的这些宫女内监们都是经过栗姬娘娘精挑细选,阳信公主深思熟虑留下来的,以后就要跟着阳信公主到新的公主府上去了,这新的府中虽然没有这皇宫大,但是需要人的地方却比这里多,出人头地的机会也自然就多了,于是这些人此刻便更加一味的讨好面前的主子,希望以后到了新的地方能有个好差事。
“公主殿下,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翠珠跪在阳信公主的身侧,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好吧!”阳信公主扫了一眼屋内众人,见她们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虚荣心一下子膨胀到了极点,不禁勾起嘴角笑着点了点头。
阳信公主在宫女们的伺候下,才穿上了那套精心制作的绘十二色滚双边婚服大装,便有侍者急匆匆的来禀报新郎官已经在未央宫前殿等候多时了。
阳信公主跨出椒房殿的大门,抬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汉宫中,她生活了整整十二年,也小心了十二年,勾心斗角了十二年,不过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完全摆脱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了
“走吧!”想到这里,她不禁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于是更加挺直了腰板,将双手搭在左右扶持的宫女手上,缓缓的往未央宫前殿,往今后的新的生活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