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习武,苍衣一向痴迷,每次月白到的时候就已见她侯在翠草坪上多时,可是这日却有所不同,月白悠然行至翠草坪时,苍衣并未出现。
他的面上毫无骄躁之色,看向东方凝心小筑所在的方向,负手而立在原地。
春日里和煦的微风轻轻翻动他月白色的衣角,束在头顶的长发也一并随风飞扬,眉眼里透出几分俊秀,说不上美得有多么人神共愤,但却自有一股谪仙般的气质显露。
苍衣今日在琴房里学了一首名为《流年赋》的曲子,琴声淙淙,清韵迭出,如山间溪流般潺潺流泻,悦耳非常。
此曲据说是艾溪城一位有名的琴师新作的,惜琴师父像是找到了珍宝,对曲子喜爱至极,又听千山师父下了山,索性连申时都占用了。
她将曲子分成三段,今日督导着苍衣等勉强熟悉了第一段,花费了好些时间。
从清风坊里奔出来的时候酉时已过,怕月白发火又要找她的麻烦,便径直朝翠草坪奔去,可是途经百目林时偶然听到的一段对话让她彻底怔愣在了原地。
“现在倒了多少个了?”一人问。
“算上刚刚那个叫艳色的小姑娘,已经有八个了,今天还算是少的。只是可惜了那么小长得又那么俊俏的小姑娘。”另一人颇为惋惜地道。
“救她了么?”
“没呢,门里说除非人自己爬到林外,否则一概不救。那小姑娘中了七星连纹针,当时就瘫了,哪还有能耐爬出来啊。”说话的再次惋惜地摇了摇头。另一人也跟着长叹了一声。
艳色?是她萧苍衣所认识的那个艳色么?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没有任何的犹豫,她便冲进了百目林,此时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却更加渲染了百目林的残酷。
林子里人影晃动,在施展着轻功攻击别人之时左躲右闪。苍衣已顾不得许多,泪盈满了眼眶,眼之所及就更加朦胧一片。听得见耳旁有东西不断掠过,她乳白色的衣袍没一会儿工夫就已变得破破烂烂。
林子不大,但在危机四伏的地方找个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这才后悔刚刚怎么忘了问艳色的大致方位。
一枚小镖迎面射来,她吓得把头一缩,小镖便擦着她的头顶掠过,让她险险地逃过一劫。抹了把泪又四处找起来,眼睛看得清楚了些,一个娇小的身影迸入眼帘,她再看清了些,果然是艳色。
快步跑过去,蹲在艳色的身旁,只见她趴在一棵树底下不能移动分毫,背上的七根银针闪动着微光。苍衣将她扶起来,急切地问道:“我的匕首呢?我的匕首在哪里?你把我姐姐的匕首放在了哪里?”
艳色迷离着双眼并不回答,浅笑着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为一把匕首惊慌失措,甚至不惜性命地闯进了百目林。是啊,是为一把银色匕首,而不是为她。
苍衣见她故意不言语,双手探进她的衣衫里慌乱地搜寻。背后的树干上又插上了几枚银针和小镖,艳色艰难道:“背我出去,我告诉你匕首在哪里?”
“你···”苍衣愤恨之余却又无可奈何,将她放在背上向林子外面吃力地挪出去,耳旁那令人惊颤的声音一刻也不曾停歇,一个不小心艳色从苍衣背上滑落滑落,苍衣单膝跪在地面上,这才知道自己的膝盖上被射进了一枚飞蚊针。
紧接着另一排飞针迎面射来,苍衣避无可避闭上眼听天由命之时,一个人影闪现在眼前,只见他衣袖一挥,银针便转变了方位朝另一个方向射了过去。
苍衣看清来人正是月白,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月白铁青着一张脸,想要将她抱起来,她看向艳色慢慢站起身微微退了一步,月白脸色冷凝地盯着她,她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月白实在拿她没办法,伸手一捞将艳色放在背上,苍衣急忙凑过去走在他们前面,在月白翻飞的双袖下终于安全地走出了百目林。
艳色被送到了亚医的草庐里,亚医是个留着花白胡子的怪老头,草庐里有很多伤者,把他忙得不可开交,看了眼苍衣和艳色实在无暇顾及,只嘱咐着自己先把银针拔出来。
月白在苍衣裤子的膝盖处撕了个大口子,出言讽刺道:“你们两个倒是姐妹情深啊!”说完转动着膝盖上的银针快速地拔了出来。一股钻心的疼痛让苍衣的眼泪一下子奔流而出,她粗喘了几口气,眉头痛苦地纠结在了一起。
庆幸的是,门人在百目林一向不允许使用毒针,苍衣的腿并无大碍,回看艳色却陷入了昏迷,亚医却道七星连纹针封住了艳色的血道,气血不通,医治起来甚是麻烦。
月白洗净了双手立马就要向草庐外走去,苍衣急忙叫住了她,又将目光投在了艳色身上。月白转过头寒着一张脸,抱着双臂不为所动,“我是你能随意使唤的么?”
苍衣闻言立刻噤了声,眼看着月白步出草庐,她艰难地爬下床走近艳色。只见床上的人背上的衣衫不知怎的已破烂不堪,肌肤裸露一片,全是殷红的血迹。
苍衣学着月白的动作尝试着轻轻转动艳色背上的银针,手不自觉地发抖,压着她的身体刚把一枚银针拔出来,血直往外冒,看来当真积了许多淤血,见艳色弹动了身体,痛苦地呻吟出声,紧接着倒吸了几口冷气,倒把苍衣骇得不敢动作了,却听床上的人咬着牙关迷迷糊糊地道:“继续,继续。”
等到苍衣将银针全部拔出艳色的身体,早已被累得虚脱无力,大汗淋漓。她擦净了艳色背上的血迹,见她背上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不禁暗自揣测是否会留下疤痕印记,如若这般,艳色拿什么博得帝君一笑以荣登帝后之位?
亚医施针替艳色活络血脉,末了却道药庐少了血雨草,暂时不能给艳色敷药,只等下雨时去阴风沟采回来才行。又道这些日子因刺皇行动门人伤亡甚重,怕是下雨了也脱不开身,让苍衣自作打算。一番话差点气得苍衣拽掉他花白的须发。
苍衣被催促着将艳色背回了凝心小筑,艳色依旧趴在床上,此刻已恢复了几分意识。她苍白着一张脸淡淡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苍衣。
“我的匕首呢?”趁艳色还没死,苍衣急切地问。
艳色的嘴唇毫无血色,却依旧笑得艳若桃花,她并没有回答苍衣的话,眼神里掺了几分期待,“一把破匕首能值几个钱,你还是关心我才救我的吧。”
苍衣想反驳,但看见艳色的一双眼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沉默了许久方看着她缓缓道:“告诉我我的匕首在哪,倘若弄丢了你马上就会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救的你。”
艳色听见她这样说,却故意合上了双眼,嘴角依然挂着浅笑,“看来我昨日开玩笑把那把匕首夺来做个纪念是做对了啊,关键时还能救我一命。
放心,我把它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绝不会弄丢的,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打算把那东西还给你了,你会不会气得晕过去?”她说完像是疲累至极,不消片刻便传出了均匀浅淡的呼吸。
苍衣白眼一翻,边道“你试试看”边大步迈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