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走近三号房门,艳色让到一旁,她客气地叩响门板道:“唐公子,打扰了。”
屋里苍衣的襟口已被唐毅拉开,他的舌在她的胸口留连。在听到门外换了老鸨在敲门,他的手无意抚过苍衣的面颊是满手的湿润,怀里的人已然是哭过了。
他的唇舌终于离开了她的身子,放开了对她的钳制。他细心地替她拉好领口,以食指抹尽她的眼泪满带着玩世不恭的口气道:“怎么,青楼里的姑娘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吗?呵!稀罕!”
屏风后的两个女子缓步而出,替唐毅披上他藏蓝色的嵌金丝锦袍,跟着劝慰她:“唐公子从不勉强姑娘的,就像外面的青玉姑娘一样实在不愿也不会强拉她进屋,你就别再哭了。”
他的袍子依旧半敞着,胸膛袒露在外,伸手一指点在苍衣的肩头之下,苍衣便终于得了自由。
唐毅故意上前一步,苍衣便立刻被吓得退在了一旁。他不可抑止地笑出声来,却又在拉开门的前一刻及时地敛了神色。变起脸来与苍衣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秋阳暖暖地照在他的周身,替他勾上了一层金边,他斜睨了一眼花娘,再看艳色已将整个脑袋探进房里。他长臂一伸将苍衣拉过来推倒在花娘的身上,犹道:“刚刚屋外的仁兄说得极是,楼子里的姑娘少了礼数,你就当好好管教,对吗?”
花娘陪着小心道:“公子说得极是,打扰了公子的雅兴,老身真是罪过。”
“老身?你不是阁子里的妈妈么?”唐毅点点头,打了个响指,屋子里的两个女人又重新合上了房门,里面嬉闹声又起。
苍衣回头看廊上唐毅的两个魁梧大汉还在,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一看就是练家子,忙紧跟了花娘跑下楼去。她心急如焚,却自知已引起了花娘的疑心,万不敢再私自跑出楼去。艳色说得对,她不为自己想,至少要为姐姐想想。
艳色看她神游天外,自然知道她在苦恼着什么,主动向花娘求道:“苍衣从没进过这种地方,不知道规矩,花娘您大人大量。不妨让我带她出去逛逛,省得给师父你添麻烦。”而苍衣看花娘分明不信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不禁疑心再起,却终是揣摩不透:任是再蠢笨的人都应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可是花娘却不闻不问一再地纵容她。
艳色牵着她的手刚走出绮梦阁,她便挣脱开拼了全部的力气向前奔向东郊那临时建的征兵营,到底是会轻功的好,艳色跟在她的身侧几个腾跃,不急不喘。
还没到城郊便在东大街上追到了那帮兵丁,兵丁大都是泥巴田里爬出来的粗人,又怎么能奢望他们怜香惜玉,青玉被五花大绑着由一个男人推搡着行在前面。
苍衣还没跑近便先高声疾呼:“姐——青玉——”
青玉把头扭过来,鬓发缭乱,脸上抹的胭脂水粉和着泪水花了妆容,她身上的衣衫成了破布片,勉强地包裹着她纤细的腰身。她泪凝于睫,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苍衣跑上前去拂开了人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同样是泪如雨下,“你真的是我的姐姐,你真是我的青玉姐姐。”
青玉一个劲儿点头,拥苍衣入怀,修长的十指抚上苍衣的脸,她的手美极了,细腻无暇,很激动地回:“是,我是青玉,我是姐姐啊,你快找人救我,姐姐遇到这帮蛮横的兵丁真是没法子了。”
苍衣刚点了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兵丁反应过来,懊恼地将她扫到了路旁,艳色适时地扶住她。苍衣的眼里胀满了血丝,眸光中闪动着嗜血的渴望,她的目光落在兵丁的大刀上,艳色再也拉不住她,眼看着她又一次向那帮哄笑的男人走近。
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万里无云,此刻已乌云密布。一个响雷打下来,大雨倾盆而下,火蛇般的闪电一瞬间划破天际。卖烧饼的还来不及收拾好摊子,锅里便已盛满了雨水。
征边军一边咒骂着这该死的鬼天气,一边继续推搡着青玉向前行进。苍衣冲上去还没触到那把刀就被精壮的兵丁不耐烦地一把推到了泥坑里。她还是太弱了,在力量上远不敌他们。
一个鲤鱼打挺她站了起来还想去追,艳色抓着她的手却是死也不肯放。青玉凄苦的呼喊回荡在东大街的整片雨幕里,她在哭,苍衣在哭,艳色也在哭,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灌了她们满口都是。苍衣不断地呛咳着,哭哑了嗓子模糊地说道:“艳色,你别让我恨你,你给我滚开···艳色,我恨你···快让我追上去···我亲姐姐快被带走了···”
艳色故意装作没听到,看兵丁押着青玉消失在雨幕里才问她:“还要追吗?”苍衣无力地摇头,艳色才将她放开了。没料到她却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不死不休,犹不甘心地奔着城郊去了。气得艳色哭着在背后大声斥骂:“苍衣,你这个大骗子!”
马蹄声起,一男子驰马狂奔而来,苍衣大惊转过头来还没看清来人的脸便已被一团月白色的影包裹住。
月白将她带上马,将她不安分的身子钳制在胸前,她的脑袋被按压在了他的胸前,直朝着城郊飞驰而去。
苍衣忍不住一阵欣喜,她没猜错。从过了铁索后月白就已经跟着她了,或许她从来不能了解月白的世界,或许她从来不能看清月白的内心,但此刻他对她却是真心实意的。
这是爱吗?月白对她的喜欢敌得上安辰光对姐姐的爱吗?她不知道答案,只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可是她满以为月白是来助她救姐姐的,但她却是错了。
风吹得狂放,月白驱马经过征兵营从刚刚的一队人马面前掠过直接上了官道。苍衣看着姐姐诧异的绝望的眼惊道:“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儿?”
“先送你出城,再雇辆马车送你去药灵国。”月白柔声道,抚抚她额前的发,扶正她发间的青玉簪。
“为何?”
“去药灵国绝命门才找不到你。”
“为何?”她的声音更加急切了些。
“门里打算将你嫁进残阳宫,可是残阳宫迟早是要被我绝命门给灭了的,你的下场会很凄惨很凄惨,而我并不乐见你成亲两三年便成了寡妇。”月白看着她雨中模糊的脸如是说道。
“为何?呵——你在乎吗?你在乎我嫁给谁吗?”
月白像是被人捅破了秘密戳中了他的软肋,终于显露出不耐,将她抬起的头又重新按压进怀里道:“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苍衣安静地伏在他的胸口上真的想让这一刻的安宁永远地持续下去,可是她不能。贪恋了这份安宁片刻她又问:“月白你究竟是什么人呢,连花娘都要帮着你?”
“她只答应我带你下山,别的什么也没有答应我,再见到你她还是要把你带回去的。”
她听着他心脏有序的跳动,闭着眼缓声道:“我可以带我姐姐一起走吗?”
“那是不可能的,绝命门素来不与官府的人交恶,你应懂的。”他回得很干脆。
苍衣的眸光黯了黯,不知何时环在他腰上的手松了松,左手缓缓地取下头上的那只发簪使足了力将青玉簪子扎进了马背。殷红的血潺潺的冒出来,马儿先是前蹄跪了地,紧接着全身都倒了下去,月白始终拥着她不放,和她一起摔在泥地上将她小心护在怀里向前滚了数圈。
月白看了倒地不起的马心中大恸,他走近了苍衣,“你···”苍衣用簪子对着他的胸口,他不管不顾地又走进了一步。
他的话还没说完,苍衣看到此景转而将玉簪直接指向了自己的颈间,她的脸上满是失望的神色,“你终是不懂我的,和姐姐一起活下去我的生命才会有意义,如果我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是不能独活的。”
她拿自己的命威胁他果然收到了效果,月白僵硬地站在了原地不再向前迈一步,她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跑去离他越来越远,脑中一片混沌,往日的一幕幕又闪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些像噩梦般的支离破碎的画面她多少次都想麻痹自己那确是一个虚幻的梦,可是怎么也不能成。
她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犹站在原地的那个男子,一闭眼滚烫的泪珠又冒了出来。没看到萧家覆灭的人终究不能明白亲人对她的意义有多么的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