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伯诚拿起了面前的茶壶,给三人斟上了茶水。赵良媛的脸色未有缓和,但此时没人说话,这花园仿佛堕入了冰窖。
“二少爷,赵小姐,徐少爷,午膳好了,夫人让我叫您们前去正厅。大少爷、大少夫人已经过去了。”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顺畅,应该是练了很久的。说话的是酩酊,打断了几人的沉默。香仪让他帮着打理今日的事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梁伯诚自己起身,说道:“既然这样,不好让母亲与赵老爷久等。何况我大哥都到了,我们这样又算怎么回事儿?”
徐子期点了点头,对着赵良媛笑眯眯的说道:“走吧,赵小姐。”
赵良媛看着徐子期,脸上依旧挂了不高兴的神色,但也不再说什么,翻了个白眼,自己起身便走,做出一副不等梁伯诚与徐子期的凶悍样子。
赵良媛如此做派,那二人没觉得如何,却把酩酊吓了一大跳。他看着赵良媛的背影说道:“这赵小姐跟咱们家秋红姐姐有一拼。”
“你倒是会说话,”梁伯诚听见他的话,笑着说道:“不过秋红可比她贴心多了。”
“那是、那是。”酩酊抓了抓头,说道:“秋红姐姐面冷心热,虽然有时候许多事情做的不好,但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
徐子期冷哼一声,说道:“可不是,我看秋红丫头再怎么样也是一腔热血,当然比心黑的可爱不知多少倍。”
“你还有脸说我的丫头可爱啊。”梁伯诚看着二进院子的方向,边走便说道。
徐子期原本还想调侃,听到梁伯诚这句话,却也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也就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梁伯诚苦笑了一声,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不敢了。如果有一天得罪了你,起码我是受不了你像说赵小姐一样说我的。”
“你会做那些事情吗?”徐子期笑了笑,“你分明知道的,我一直以来对这种事情的态度。”
“我知道,所以你才宁肯住在我家也不回家。”梁伯诚转过身,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徐子期,又说道:“不过我却不能肯定,你之所以留在这里的全部理由,是不是只是因为这一点点的‘洁癖’?”
徐子期收敛了笑容,在梁伯诚身边走着却不出声。梁伯诚见他的样子,皱了皱眉,说道:“我早说过你就是嘴欠,要不是因为喜欢胡说八道,有些事情不会闹得这么不愉快。”
“我不嘴欠,你倒是厚脸皮地去说说赵家啊?”徐子期不满道:“明明还得靠我,这种话你少说点行不行?
梁伯诚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何况赵家那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如何还充满了变数,我也不一定真的说不出来。可我真不理解,你对外人如此也就罢了,对我的丫头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这些日子闹的,你不烦我都烦。”
徐子期没做声,抬头看着天走路,过了会儿才说道:“你看这蓝天白云,他们是不是也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梁伯诚叹了口气。
香仪是恍惚着离开花园的。她的手犹在颤抖,紧紧地握在胸前,走到自己门口,却茫然地不知道该不该进屋。手上冰凉,竟然怀恋起某日的温暖,而这温暖在她心中扩散,又变作了恐怖。
无边的恐惧包围着段香仪,仿佛那间有回忆的房子,其实是恶鬼的地狱,让她不敢进去,连推门的勇气都不复存在。
香仪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门的四角,门框,缝隙,最终狠狠地摇了摇头,往秋红房间走去。
秋红已经躺下了一会儿,香仪却猛地推开了门,把她惊醒了。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见是段香仪,秋红连忙坐起来,唯恐是二少爷出事,关切地问道。
段香仪茫然地摇了摇头,走到床边,自顾自地脱了绣鞋,推了推秋红,并排与她躺下了。
秋红十分莫名其妙,刚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却隐约觉出了香仪身子在颤抖。她怀抱住段香仪,那颤抖竟然越来越厉害。这下秋红吓了一跳,赶忙问道:“你怎么了?病了?我去给你请大夫——”说着就要起身。香仪连忙拉住她的袖子,让秋红动不了。
如此这般,秋红终于有些预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坐在香仪身侧,将她的头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是心病吧,大夫也医不了。”
秋红喃喃地说道。怀中的的香仪仿佛震了一震,但却不再颤抖。
两个丫头蜷缩在一间下人房里,互相给着对方支撑呼吸的温暖。
“我没有那些想法的……”过了一会儿,香仪恍惚着开了口。秋红抚着她的秀发,说道:“我知道。”
“对,你知道……”香仪闭上了眼睛,说道:“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但是除了我们两个人,还有谁能说对别人什么都知道?互相都不知道,凭什么给人信任?没有信任,其他的东西不更是水中月镜中花?”
秋红有些听糊涂了,但却还坚持着一丝清明,说道:“倒也未必呢,即使你我,要说都对对方了若指掌,也不见得是真的。可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样么?就是夫妻,互相还有些秘密,我们这些又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这个我也是知道的啊……”香仪把头埋深了些,说道:“我一直是知道的,可真到了那一刻,又真让人难以接受。就好像飞上云端又突然掉下来的感觉一样,呼吸之间竟然撕心裂肺,痛苦不已……”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秋红终于没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香仪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秋红的双眼,说道:“真的不知道……”
“你开玩笑呢吧?”秋红吓了一跳,说道:“你可刚来,又弄醒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知道一定不是为了二少爷,你告诉我……是徐少爷的事情?”
“徐‘少爷’……呵……”香仪惨淡地一笑,自言自语道:“不管换做什么称呼,只有一点果然不会变呢……”
“是什么?”秋红问道。
“他是主子,我是奴才。”香仪闭上了眼睛,缓缓地躺在了枕头上。
“……原来你也认真了呢……”秋红闻言一愣,但马上就转过了神,苦笑地看着香仪秀美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