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是墨染拉着江蓠回去,哪知道路上江蓠比他的步子还要急。进了清渊殿,更是直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一下都没理会墨染。
“过河拆桥啊……”墨染看着眼前“碰”的一声扣上的门,嘟囔着走开了。
而屋内的江蓠将门拴好之后,将袖中小巧玲珑的水月鉴置于桌上,原本明净的镜面此时蒙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光线,镜中灰色的阴霾似是不安的翻滚着。
江蓠盯着它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好拔下头上的风吟剑,敲击着剑身问:“喂喂,水月究竟是怎么了?好歹它也是你的朋友,你就这样无动于衷?”
那柄死剑还是一如平常般没搭理她。不过,这倒是让江蓠稍稍放下心来。她看得出来风吟还是相当关心水月的,风吟没反应,那么此时水月鉴的变化,只怕并不是一件坏事。
江蓠又守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然而一直到了晚上水月鉴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镜中半明半昧的光线倒是越发闪动得频繁了。
江蓠估摸着这镜子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便将镜子压在了枕下藏好,打算明天早上再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这一夜,她睡得格外的不安稳。却又醒不过来,被褥中瘦小的身子一直在不安的挣扎。
江蓠沉入了一片晦暗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视线才渐渐清晰起来,然而视角却古怪之极,目之所及,只有一块天花板而已。
江蓠想挪动一下,眼睛却像是被锁定了一样,只能看着那单调的灰白的石壁。她觉得这天花板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发觉原来是在长生殿里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江蓠皱眉,却见眼前突然忽明忽暗,就像是水月鉴的镜面一样……
等等,水月鉴?
江蓠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见视角忽而转到了墙壁上,慕语的面容闪现其间。甚至长风与流离的影像也闪过了几瞬。
然后是一根手指,指腹仿佛贴在她眼前一般摩挲的,弄得江蓠莫名的觉得一股寒意用来。下一瞬黑暗结束之后,出现的却是叙兰的面容!
江蓠想要出声,却发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仿佛锁在了镜子里,分毫不能动弹,只能看着一个个影像从她面前闪现,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现在看见的叙兰,面容尚稚嫩,并非昼宫里衣装华美举止倨傲的叙兰天女,只是作为服侍她与慕语而存在的小童叙兰。
然而现在她看见的叙兰,却与印象中总是低垂着头,怯弱得分毫不敢越矩的丫头又有所不同。那双总是流露出卑微之意的眼眸,此时闪动着不明的意味,嘴角压抑着一丝隐秘的笑容。
突然叙兰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迅速的脱离了镜面,那种指腹摩挲的不适感总算是消失了,这让江蓠微微送了一口气。下一秒,却看见慕语异常冰冷的表情。
江蓠的呼吸微微一窒——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慕语的另一面。
“你喜欢这面镜子?”江蓠现在的视角只对着一面空荡荡的墙壁,看不见此时的慕语与叙兰。不过,却意外的听见了慕语的声音——明明如往常一般和煦,却仿佛匿藏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奴婢不敢。”叙兰的声音带了微微的颤抖。
“不喜欢么?”慕语语气里满是迷惑不解,好像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明白一般,“那可是长风送给我的东西哦,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哦,是了,你想要的,是长风呐。”慕语忽而笑了一下,淡淡的说,“一面镜子哪里入得了你的眼?那高高在上,傲气凛然的上仙,才配的上你这株高贵的兰花才是……”
叙兰一丝声音也无,寂静的空气中只有慕语一人的声音在悠悠的回荡着:“好不容易搭上了长风这条线,好不容易诓骗得他收留了你,可是谁知道原来能入住长生殿的人,不只有你呵。依着长风那般浑然不在意的性子,你肯定想着到了长生殿一切就能执掌在你手中了吧?现在不仅当不上高高在上的仙人,还要伺候两个与你一般只是小童的人,很不甘心吧?我真喜欢你这样的姿态——明明心里不甘心得很,却还要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你既然爱演,便这样一直做一个卑微的,永远不能翻身做主的奴仆好了。反正,你还是可以看见你心心念念的长风上仙不是么?虽然,长风并不如你想象的一般对你关怀入微,什么都舍不得你做……”慕语的声音优柔动听,说出的话却让人止不住的心寒,“但是若是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危害到流离与我的事情,就不要怪我挫灭你的魂魄,让你连轮回转世的机会也无了……”
然后是漫长的黑暗。寂静得一丝生气也无的黑暗。
江蓠觉得周遭的气氛变得沉重之极,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沉闷。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才透出些微的光线来,似是穿透了布料,昏暗的光线晃动摇曳着。隐约可以听见兵甲的摩擦声。这个时候的水月鉴,应是在慕语的袖中。
“叙兰?”江蓠听见慕语低沉的话语,压抑着怒火,“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大人物,竟是能请来这么多天将。你这回搭上的又是谁?长风不在,你就要造反了么?”
“造反?”叙兰轻笑了一声,“要造反了,不是你么?”
“你什么意思?”
“敢做不敢当?天界以白色为尊,而你手上的镜子,却是材料用的魔界的墨玉,这难道不是你与魔界勾结的证据么?”叙兰略带得意的说道,“你以为我依仗的什么?我已将一切都禀告给了羲夷天帝——慕语,你逃不掉的。”
哈?墨玉?江蓠在黑暗中听的直挠心。叙兰那个白痴,什么墨玉,那分明是天界最稀罕的玄玉。什么以白色为尊,紫微大帝在的时候九天分明是尚黑,不过是羲夷天帝继位后禁用了黑色而已。
然而江蓠也只能在这里干着急而已。不一会儿,慕语已然和天兵天将动起手来。慕语并不是她,武力实在是差劲的很,修的是术法却完全没有办法使用水月鉴。不过须臾的时间,江蓠便感觉自己所处的世界一阵倾颓,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明亮的天光几乎要刺瞎她的眼睛。
然后是血。
殷红的迷离的血流缓缓的覆盖上镜面,直至将她的视线全部掩盖在一片猩红色中。一把长矛,深深的洞穿了慕语的心口。——那是江蓠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啊——”幽深寂静的清渊殿中,一声尖锐的嘶吼划破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