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庆历年间,果州城东六十里处有一处名唤林家村的所在。概因唐末有林姓族民迁到此处,开荒辟地继而繁衍,于今已有四十来户人家。此村四面有高山围绕,翠木林立;村中有条条溪流穿过,片片黄果林点缀,也不失为一处福地。然而此地极为偏僻,常年难见外人进入。村民们最远也不过每三日逢集时赶十来里路到最近的小镇上采买点盐糖之类物事。
村中惟一的一户外地人家是七年前搬来的萧姓父女,萧父识文断字,也常帮村人代写些书信春联,村人都叫他“萧先生”。萧先生的幼女名忆芷,村人都唤阿芷。七年前村民林德福在通往村口的柏林里打柴,偶然发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俯卧在草堆上,上半身白色的绸衣被血染了大半,手里却紧紧捏着一把剑,剑身镶着一块亮闪闪的石头,背上还背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一对乌黑的眼晴盯着他滴溜溜的转。虽然林德福极是想不通为何一个身穿绸衣的男子会出现在此处----想村里人有身细麻织就的衣服已是上上之家,这个人看穿着想来也有不小的来头,何以会来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然而林德福本性淳朴,还是将这个已经昏迷的男子救回了家。请了本村会治刀伤的村人林德禄看了,上山采了些草药帮其疗养,
他外伤渐愈,却从此得了个喀血的毛病。一到下雨天就咳嗽不止,及至吐血,这也是当年受伤过重而致。村人后得知他本是带着幼女到果州投亲,无奈亲戚已不在果州,正不知如何自处之际却遇到一群劫匪。他拼死杀了出来,却也被连砍几刀,伤重之下慌不择路,未几到了这个所在,这却是天无绝人之路了。村长林德清看他可怜,随指了一处地方让他安家,村人相衬着帮他搭了两间茅屋,再扎一圈木篱,却也甚有个住家的样子。再让他随开几处薄地,耕种点稻谷菜蔬之类,自此父女二人在此处总算安置下来。
一晃阿芷已经七岁,平时跟着父亲习几个字。除却《女论》《女孝》《列女传》几本,还教读《诗经》《史记》之类。因萧父喀血之症渐重,阿芷小小年纪已经会煮茶烧饭,洗衣桨裳。还要时常上山采些草药,自己晒干了央了村人赶集时帮她发卖,再换些萧父常用的药材。村人都喜她懂事,谁家有了吃食总是不忘叫她。因萧父从小教她“无功不受禄”,在村人家里吃饭,总是抢着烧火洗碗,万分惹人疼爱。大家都暗赞萧先生会教养女儿,不似平常农人。
这天太阳始终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出不来,但也不妨碍天气的闷热。屋后的黄果林里蝉鸣阵阵,闹得人心焦。萧父此时正坐在院子里望着远处发呆,喃喃自语:“又要下雨了!”阿芷暗道:“爹爹每到下雨时刻便有点怪怪的,眼睛也不晓得望向哪里了,心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叫他都叫不应呢!”想着爹爹的药都快喝完了,趁天还未下雨不如到山上再去采点草药回来,她忙忙地背起篓筐出门了。直到阿芷的身影都走得看不见了,萧父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动也不动。
因前几次去的百花坪采得差不多了,阿芷就决定换个地方。她想到村后有座山名白云山的,因其陡峭高峻,置身顶上仿似可手触白云而得名。想那半夏,柴胡,金银草,白芷之类应是随处可见了。一路慢慢行至白云山脚,她已是汗水淋漓,身上的小汗衫都湿了一半。果然爬至半山腰就发现四周遍布半夏,忙不迭的拿出小铁撬动作起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天空早笼上一团团乌云,有阵阵微风拂过,漫山的植物儿都在风中活了起来。阿芷看看自己的篓筐也装满了大半,于是把铁撬拾掇好就准备回家去。谁料一个不小心一脚踏在一块沙石上,脚底一滑,顺势滚下山去。这山本来陡峭,虽是半山腰离山脚也有八丈有余。阿芷虽懂事也才七岁的年纪,此时哪有不怕的。但翻滚之中根本来不及喊叫,只是闭着双眼下意识的呜呜出声。滚过处的石头挨着她的衣服划过,身上有阵阵刺痛感传来,头脑里已经惊得一片空白,顷刻间已是滚到了山脚。也是命不该绝,此处恰好有不知谁人堆的一堆干草堆,阿芷正好落在草堆中。
“咳,咳,咳……”草堆里扬起的飞尘让她直咳得喘不过气来。阿芷挣扎着坐起来,感觉全身都火辣辣的疼。看看手臂和脚踝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有的已经渗着血丝,痛得她直吸气。
“轰隆隆,轰隆隆!”天空此时响起的雷声提醒她大雨将至。此处离家还有一里多的路程。想到采了一下午的草药还在半山腰上未来得及拿---阿爹的药还得靠它们换来哪,她强撑着滑下草堆。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一群野蜂在此处安家,搭了个海碗大的蜂窝挂在草堆旁的一株刺果上。阿芷本来就受了惊吓还没回过神,再说天色晚了蜂窝颜色也深,反正她就这样一脚踏在了蜂窝上。一刹那几十只野蜂“嗡嗡嗡”的铺头盖脸的扑向阿芷,发泄着家破的愤怒。可怜的阿芷正在看自己到底踩到什么就觉得脸上脖子上像针扎样的难受。“呜,呜,痛死了!痛死了!哇,哇,爹救我!”她被蜂蜇的直呼救命,痛得在地上乱滚。闭着眼睛双手使劲的向空中乱舞,下意识的觉得这样就可以将野蜂赶走,谁知手上也被毫不留情的蜇了几下,痛得她只有出气没有吸气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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