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将军府时已是三更,管家见是从宫里来的人,进去通报季布,不一会儿又出来,带着她们到了下人房。
房间甚是狭小,且阴暗潮湿,这里坐南朝北,阳光很难照射进来。屋子的一角是两张简陋的床榻。她们扫了一眼屋子,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灰尘,不由皱了眉。这就是季布安排给她们的下人房。
虽然不及之前居住的月华阁好,但凌子清也觉得可以接受,毕竟她高中的宿舍和这差不多。倒是夏竹,从小在宫里长大,落差太大,心里难免有些不情愿。
凌子清找来笤帚开始清扫屋内的灰尘,夏竹见状忙夺过笤帚帮着打扫。
“凌姐姐,这什么中郎将也真是大胆,把我们安排到这样的地方,他不知道我们是……”
“夏竹,我是戴罪之身,能捡回一条小命已是庆幸,哪里还敢奢望住多好的房子?倒是夏竹你让我给连累了,也跟着到这里来,若是不愿,你大可回去。”凌子清突然开口,将夏竹后面的话淹没。夏竹眨巴着眼睛看着凌子清,见她对着自己使眼色,心中也明白七八分,便也不做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人默默地整理着屋子里的物事。屋内烛火跳跃着,映得两人的脸愈显苍白。夏竹是在心里为凌子清抱不平,原本可以在宫里享福,如今却要到这来受苦。而凌子清却想起那几个宫娥的话,若是季布真的与苏芸相识,那自己又该如何开口,问出苏芸的下落呢?
凌子清躺在床上,浅浅入了眠。接下来的几天,凌子清和夏竹被分配到了浣衣房,和其他的粗使丫头一样,每天洗大量的衣服。
这样下去,不可能见到中郎将,难不成这季布真的……凌子清皱着眉,手上的棒槌机械性地捶着衣服。夏竹以为凌子清是累了,忙接过来,替着她洗。
一旁的几个丫头见了,便将手上的衣服全扔来。
“哟,那么勤快,也帮我们洗啊。”说话的那丫头长得黝黑,身子壮实,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
夏竹本来就一肚子火,来这里几天了也没见着中郎将,还让人当粗使丫头使唤。现在连这么个奴婢都敢来欺负她,便气呼呼站起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叫我做这些累活?我在宫里都没受过这种气。”
凌子清正想着事情,叫夏竹这么一站起来便也回过了神,眼见得这情形便知不好,忙站起来拉住夏竹。夏竹虽然在宫里长大,却也没受过多少苦,又还是个孩子,心思便也单纯,哪能跟这将军府里的丫头碰硬。
“宫里?这里可不是宫里,犯了罪的死丫头还敢在这里嚣张,活腻了不是?”那丫头说着就要过来扯夏竹。凌子清见了忙站在夏竹身前,将夏竹与那丫头隔开。
“这位姐姐,我们知道错了,在这将军府我们可是初来乍到,以后还要盼着姐姐指点呢。喏,这是一点心意,还请姐姐收下。这衣服本来就多,姐姐可别为难了我们才好。”说着凌子清挤出一丝笑容,从头上取下一支簪子,拉过那丫头的手,塞了进去。眼看那丫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不想夏竹伸手拍向那丫头的手掌,把簪子夺了回来。
“凌姐姐,你干嘛还给她簪子,她不过一浣衣丫头,管那么多干嘛?”说完便将凌子清扯到后头去,自己迎上那黝黑的丫头。她本来就小,十三四岁的身子,站在那高大的身躯面前一下子显得瘦弱,可偏偏一双眼睛直直瞪着那粗使丫头,瞪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但那粗使丫头明显不想让夏竹把气焰压下去,挺了胸又上前,正要有所举动,眼角忽瞥得边上来了一人,忙收了手耷拉在一旁。细细地喊了声“将军”。凌子清一怔,见得粗使丫头的一旁确实站了个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身体壮实,脸上粗砺,像是有人拿了刀子在上面细细磨了一番。他朝那粗使丫头看了眼,那丫头随即低了头。此人应该就是季布了,想是他长年征战,让塞外的风沙折腾的。
“将军。”凌子清拉着夏竹朝季布微微垂了首。
“贱婢。”凌子清本以为季布是在说那粗使丫头,不想抬眼间却发觉季布正看着自己,“还想在我将军府里放肆吗?跟我来。”季布转了身,将手背在身后,向前走去。凌子清拉着夏竹跟上,经过那粗使丫头身边时,却发觉她脸上是善意的微笑。
怎么回事?凌子清想再细看时,那粗使丫头脸上有换上了狰狞,让人怀疑自己刚刚只是眼花看错。
“看什么?你以为你斗得过我白鹭?”那个自称为白鹭的丫头兀自走到一堆衣服前,弯了腰,用棒槌继续捶打着,一边捶打,口中还骂着“贱婢”,好似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刚刚得罪她的凌子清和夏竹两人。一下一下,看得凌子清心里发寒,忙跟上中郎将。
一路上夏竹不停咒骂着那白鹭,说什么长那么黑还敢叫白鹭什么的。凌子清本想阻止她,但心里也觉得这夏竹说出来的话好笑。只是奇怪这夏竹从小在宫里长大,怎么说也该长个心眼,怎么会这么浮躁,又口无遮拦。难道刘盈身边真的没人了?
随着中郎将到了一偏僻处。凌子清四处打量着,这是一处废弃的厢房,墙体发黑,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所幸门窗还差不多完好,进了那屋,季布便把门给关上。
“真是抱歉了,凌姑娘。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跟你们见面。这么些天把你们置于下人房不管不顾也是出于谨慎。将军府里的人虽不像一般的大院子里那般复杂,可也不是全可相信的。你们受苦了。”季布朝凌子清和夏竹抱了拳,以示歉意。
“没关系,为顾全大局,凌子清愿意配合将军。将军不必考虑凌子清舒适与否,该怎样就怎样吧。”原来那白鹭只是季布安排的人,凌子清舒了口气,心里的疑虑便也消去。
想了一会儿,她正要开口询问苏芸的事,却又顿下来。对季布这个人,虽然她举荐他时说得信心满满,可心里还是没底的。谁又知道他是否能真的信任?就连刘盈也是怀疑过他的。还是待她留下,细细观察他一段时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