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河宽阔的河面上,水流湍急,白雾蒙蒙。
突然,哗的一阵大响,河中央一条巨大的暴鱼跃出水面,在半空中奋力扭动着躯体,随即扑通一声大响,重重地跌进水中。一片白浪掀起,再也不见踪影。
鱼晚晚怔怔地呆立在河边,河水渐渐涨到腰部,仍是浑然不觉。看到河中央这一幕,心里一寒,“完了,楚锐……他怕是已经……”
回想刚才暴鱼吞噬楚锐的情景,真的不寒而栗,想这暴鱼满嘴的长牙如枪林剑阵,楚锐虽然是有一定修为的修士,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哪经得起鱼嘴的咬嚼?现在的楚锐,恐怕已经是血肉模糊,甚至尸骨不存了吧!
想到楚锐的悲惨下场,鱼晚晚心如刀绞,喃喃道,“他明知道暴鱼凶残,为什么还要冲到鱼嘴边上去?那是……那是为了帮我拦截乌叶莲。本来他要走的,是我留住了他,我要是不留他,他就好好的回去了,不会被暴鱼吃掉了……”
一阵极大的罪悔,像潮水一样袭上心头。楚锐死了,那不是完全因为自己么?
一念至此,鱼晚晚既为自己挽留楚锐追悔莫及,又为楚锐的悲惨身死痛心疾首,看着那浩浩东去的河水,回想着楚锐的音容笑貌,心里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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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晚晚和楚锐进入秘境时,就已经天色大亮。然后火攻血稻狂人,采集紫晶花,继而跋涉到暴河边,再和暴鱼鏖战一番,到此时,天色已经是红日西沉,暮色苍茫。
“楚锐是因我而死,好,我就先杀了那条恶鱼,为他报仇。然后把他遇害的消息告诉小瑶,再然后,我就自溺在这条暴河里!我要让楚锐知道,我留他陪我一起杀暴鱼,决不是有心坑害他!既然他不幸身死,我当然不能再活着!”
心意已决,渐渐收住了泪,打算先回鱼府喊来帮手,就算淘尽暴河之水,也要把那条恶鱼找出来!
要说什么来者玄息太强,会引起玄兽惊觉、极易引发兽潮,那反倒更好,千千万万的玄兽统统都该杀,正好把它们斩尽杀绝。
至于寻取草药复活母亲,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把楚锐遇害的消息告诉小瑶,再替楚锐报了仇,自己也就该死了。母亲就算复活过来,也还要忍受丧女之痛,反而不如一睡不醒的好!只要知道,女儿尽了一片心,母女也就无憾了。
看着那一去不回的河水,鱼晚晚万念俱灰,把人的生死看得极淡,只觉得活着就是这样,死了也不过如此。
这时四下里暮色深沉,忙活了一整天,早就饿得很了。取出纳宝囊中的玄花豆饼,正想一口咬下,心里突然想起楚锐说的一句话——
“在这等我,一会……一起吃饭。”
想到这句话,心里突然转悲为喜,“他既然让我等他一起吃饭,那就是很有把握杀死暴鱼喽?嗯,一定是的……”
她越想越认为必定如此——想楚锐是何等人?是极有经验、对付玄兽极有手段的猎头!虽然暴鱼实力强悍,楚锐力敌不过,但他那么聪明,大可以智取啊!
至于如何智取,自己才智有限,想不到,人家楚锐可未必想不到!也许这会儿,他早把暴鱼杀死了,正奔着这边找寻自己呢。
想到这里更是恍然大悟,楚锐虽然在暴鱼的肚子里,但却并不是暴鱼吞了楚锐,而是楚锐主动深入鱼腹,要用某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杀死暴鱼。
换句话说,要死的是暴鱼,而不是楚锐。
一念至此,鱼晚晚如获新生,浑身充满了活力,整个人神采奕奕,心想一定没错,他可是个非常机灵的人,他的生命绝不可能就这样潦草地结束。我就什么也不要想啦,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着他吧!
想着等一会儿楚锐就会来和自己一起吃晚饭,鱼晚晚虽然饿得厉害,但却不肯吃饼了。心里有一个奇怪而坚定的信念,只要自己别吃饼,等一会就能和楚锐一起吃。自己如果先吃了,楚锐就不能和自己共食,也就不会回来了。
水流淙淙,夜色深沉。如银盘般的圆月渐渐升了起来,月光如水,照在河面上,将鱼晚晚的身影映得分外明亮。
鱼晚晚静下心来,拿着两张亲手做的玄花豆饼,静静地站在河边,等待着楚锐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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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楚锐正在大河深处,箭龟暴鱼的鱼腹中。
楚锐被暴鱼一口吞下,这事儿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想当时,暴鱼本就狡猾,而自己在它嘴里逗留良久,不被它吞进肚子里才怪呢。
话又说回来,当时楚锐在暴鱼的嘴里捞取乌叶莲,放眼猎团界和玄修界,能干出这一票的修士,如果不是艺高胆大,那就一定是不要命的傻子,但楚锐都不是。
楚锐敢于冒这种奇险,只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而已。做了三年的总猎头,统领过几千号人,楚锐对男人的责任感和补过的必要性,看得十分之重。
要说这小白果为什么会流进暴鱼的嘴里,这跟楚锐所犯的过失有着极大的关系。
为了打杀箭龟暴鱼,楚锐接连施放「吞日斩」,废却五双大锤,破财近四十万金,可说是出了大力还费了大钱,然而因为一时疏忽,犯下战术错误,以至功亏一篑,不但让暴鱼死里逃生,还将乌叶莲吞进了鱼腹里。
当然,打杀箭龟暴鱼,这是楚锐和鱼晚晚两个人共同进行的,就算犯了战术错误,也不能全赖在楚锐自己的头上,毕竟鱼晚晚又不是傻瓜,她也应该预见到战术的不合理之处才对。
但楚锐知道,两人打杀一鱼,她只是副手,自己才是主将。自己很潇洒很顺利地火攻血稻狂人后,可以在她面前志得意满地显摆本事,现在犯下这种低级错误了,是爷们的,就别装不知情,得尽力弥补过失。
以前在猎团里,楚锐对围猎时犯下过错的兄弟,向来是毫不姑息,轻则厉声相斥,重则严惩,甚至踢出猎团。对别人如此,对自己更是严格。
当眼看着小白果流向暴鱼张开的大嘴时,楚锐就想了,拦截这小白果是小事,有没有勇气去弥补犯下的过错,这可是大事了,不只关系到自己的秉性,也关系到修士的信条——
一位没有勇气承担责任的修士,不配称作修士!
总之,在电光火石之间,楚锐为了抢到暴鱼嘴边的小白果,硬是扎进了暴鱼的嘴里,这么做虽然很是鲁莽,但没有相当的把握,楚锐可不会为了信条而奉献生命。
对于众多玄兽而言,有“外刚内柔”一说。也就是说,像箭龟暴鱼这种外皮刚硬难以摧伤的玄兽,内脏都十分娇弱,如果猎头胆子够大,潜进鱼的嘴里,只要避过鱼的“牙关”,那么要搞死鱼其实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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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嘴一闭,眼前便是一片漆黑,比破瓢汪下石中暗道里的黑还要黑,是死亡的黑。
鱼嘴虽然闭合了,但嘴里的容身之处还不算小,楚锐一动不动地蹲伏着,正庆幸暴鱼的长牙咬不到自己,打算歇一歇力气再想法子收拾它,突然一阵极剧烈的晃动,楚锐整个人都被晃得翻翻滚滚,七上八下,像是从高坡上飞速滚落的圆石一样,简直要被晃飞了。
翻滚中意识到,这贼鱼是知道长牙咬不到自己,就猛烈翻动鱼身,再屡屡竖起身子,想让自己滚到鱼腹里,把自己直接消化掉。
箭龟暴鱼虽是口不能言的鱼类,想出来的这一招“死亡翻滚”还真好用。这翻滚的力道太猛烈,藏身在鱼嘴一角的楚锐撑不住了,慌乱中用双锤护住要害,只听喀的一声响。
楚锐心里一动,知道这是双锤敲断暴鱼长牙的声音,立刻收起双锤,摸起半截鱼牙。手边又摸到一样东西,圆圆的,有些柔软,心想这多半是乌叶莲,当即收了起来。
便在这时,脚下厚厚的一大片肉/壁猛然下陷。
楚锐大惊,感觉整个身子像是被一股极大的气窝吸附着,身不由己地要向鱼腹里滚动。
楚锐握紧半截鱼牙,奋力向肉/壁扎去,噗的一声响,只觉一股热乎乎的水流,像涌泉一样喷了自己满胸满脸,周围腥味扑鼻,知道自己刺破了暴鱼腔道的血脉。
一尺来长的鱼牙深深扎在肉/壁里,只是这么缓上一缓,楚锐便用双腿和两臂撑住了身子,尽力使自己不向鱼腹里滚去。
此身所处,不但一片漆黑,腥气难闻,而且非常气闷。
楚锐所修习的<敛息秘术>已经修到四层,虽然不能隐藏自身的玄息和修为,但却可以让自己的一呼一吸,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暴鱼已经完全闭合了大嘴,楚锐估计,自己至少还能支撑三个时辰,再久了可就危险了。
突听鱼腹处一阵得得得的闷响,似乎是钝器相击之声。
楚锐想了想,知道这暴鱼有一明一暗两道牙关。明牙就是大嘴处的长牙短牙,用来咬啮、杀死猎物。而暗牙却长在鱼腹内,也叫腹牙,牙齿大而钝,用来碾压、磨碎猎物。
而这得得得的响声,显然就是腹牙咬合相击之声。
楚锐能躲得过明牙,一是侥幸,进鱼嘴进得快。二是鱼嘴里空间相当大,本身也比较容易藏匿。然而这暗牙的结构和明牙截然不同,一旦闭合,俨然就是两片极厚重的铡刀,想要躲过这一刀是不可能的。
楚锐身下的肉/壁在猛烈地翻动,而鱼腹口内侧的气囊则在不停地收缩——
这暴鱼杀死猎物的手段果然厉害,是想先通过翻动肉/壁,让楚锐无处借力容身,再用收缩气囊所凝成的气窝,把楚锐吸进腹内。当楚锐的身子吸到暗牙处时,两块大牙就可以把楚锐碾得粉身碎骨。
气窝的吸力极强,楚锐命悬一线,情急之下,左手死死扣住肉/壁上喷血的伤口,右手握住半截鱼牙,狠命地在伤口处乱扎乱划。
生死关头,什么也不顾了,以鱼牙作枪,狠命地在肉/壁上狂扎乱捅了一阵,肉/壁中冒出的热血,像涌泉一样喷洒在楚锐的身上。
肉/壁上的伤口渐渐扩大,楚锐此时进不能进,退也无处可退,为了防止身子打滑溜进鱼腹里,楚锐以鱼牙开路,一头顶进了脸盆大小的伤口里。
这一头扎进去,头和脸就倍感压迫,四面八方的肉/壁层层叠叠地挤压过来,不但封闭了呼吸,甚至感觉脑袋也要变形了。
就像钻一道十分狭窄的小洞一样,奋力向前钻,胸部也钻进来了,却又感觉极其憋闷。
楚锐虽然饱受肉/壁的层层压迫,几乎完全无法呼吸,但却很明白,此时此刻,只有勇猛向前的份,想退后是绝不可能的。血脉中虽然窒碍难行,那也必须强忍着。
楚锐就像条巨大的蚯蚓一样,在暴鱼的血脉中钻啊钻。这时双脚也完全钻入了血脉中,只能靠腰部和双膝发力前进。
忽然手上碰到一样东西,约有核桃大小,触手异常坚硬,楚锐想也不想,用力一抓,抓在手中,再勉强丢进纳宝囊里。
楚锐在暴鱼的血脉中钻行,只感觉暴鱼的身子片刻不停地狂烈甩动,连带自己的躯体也像翻跟斗一样翻了几次。
显然,暴鱼正在承受着搜肠刮肚一样的痛苦。
楚锐想,暴鱼越痛苦,自己存活的可能就越大。那行,再加把劲,继续钻。
就这样,一寸一寸地钻行,前进。也不知钻了多久,忽觉自己的身子随着暴鱼,像腾云驾雾般忽上忽下,似乎一直是在半空中挣扎,根本没在水里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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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锐还在努力钻行。突然,头顶碰到一处障碍。
缓缓地伸直双臂,大体上摸了摸这处障碍,从手感上判断,这处障碍的面积约有小窗大小,用手敲打几下,感觉有些硬,但听那噔噔的声响,好像只是蛋壳一样,薄薄的一层,一碰就碎。
楚锐停止钻行,心里琢磨,这个有小窗大小、薄如蛋壳的障碍,是什么东西?
根据这处障碍的构造、以及在暴鱼体内存在的位置,楚锐略微一想,明白了——这个像小窗一样的薄壁型障碍,叫肛墙。
据楚锐所知,一般兽阶较低的玄兽,后头只有****。而兽阶较高的玄兽,比如五阶玄兽,后头的****就会发生质变,不再叫****,而是称作肛墙。
肛墙,就如同蛇的七寸、人的命根,那是玄兽身上最娇弱、最隐秘、最需呵护的存在。一但肛墙受击,再厉害的玄兽,也会因肛墙爆裂时产生的巨大疼痛而死。
楚锐确定了这层薄壁就是暴鱼的肛墙,心里暗喜,再奋力踊了踊身子,蓄足了力气,一头向肛墙上撞去。
当的一声响,如蛋壳般的肛墙应声而裂,裂纹如老树的根须一般细密。
到此时,可以比较有把握地说,自己算是逃出生天了。
楚锐心里窃喜,这一趟鱼腹之行真是有惊无险。怎么说呢,也算自己福大命大吧,从四阶玄兽箭龟暴鱼的腹内活着出来了,而且还撞破了暴鱼的肛墙,自己在古往今来成千上万的猎头中,也算是异数了,呵呵……
楚锐心里正乐呢,突然感觉一颗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而整个人也是轻飘飘的,竟有种直上云霄的感觉。
楚锐心里一沉,暗道,“不好!”
和玄兽打了十几年的交道,楚锐很明白许多玄兽在临死时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当下毫不迟疑,一拳打向头顶的肛墙。
哗啦一声响,整面肛墙碎成花瓣大小的碎片,而头顶上嗖嗖的风声异常疾劲,抬头一看,只见乌蓝色的夜空中,月如银盘,满天繁星,此刻正是深更半夜。
楚锐再向下一望,只见月光照耀下,暴河的河面波光粼粼,像条银丝带一样亮晶晶的,河面距离自己的高度,怕是在十几丈开外,而暴鱼飞速下坠的落点,却并不是河面。
借着明亮的月光努力识辨,发现下面黑乎乎的有很多大圆点,好像是乱石堆。
楚锐心里一寒,这箭龟暴鱼果然够狠,在被自己撞破肛墙之时,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拼尽全力跃出河面十几丈高,再冲着乱石堆坠落,想要跟夹在肛墙处的自己同归于尽。
以楚锐一级大玄师的修为,如果从十几丈高的高空飞速坠落到乱石堆里,这巨大的伤害力,就如同自己喂自己十记「倒海击」,那是必死无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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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下,箭龟暴鱼庞大的躯体,从高空中向乱石堆里飞速坠落。
楚锐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暴鱼的肛墙虽然完全破碎了,但肛道还是非常紧窄,使上吃奶的力气全力施为,总算把双脚拔出来了,可这暴鱼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暴鱼躯体极重,下坠的速度也就格外惊人,晚风如利刃一样刮削着楚锐的脸颊,而月光也是忽明忽暗,慌乱中实在没工夫辨清落脚处,当下大喊一声,从暴鱼肛道处纵身跳下。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河面被楚锐的落入击得白浪滔天,水雾弥漫。
楚锐只觉浑身被摔得奇痛无比,同时听到不远处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喀啦喀啦的响声,知道这是箭龟暴鱼坠入乱石堆后,巨大的力道把石块崩得飞了起来,大小石块落地的声音。
箭龟暴鱼死透了,楚锐总算放了心。
眼下自己还泡在水里,得爬起来巡视一下四周的情况,双臂略一用力,肩背便是一阵奇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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