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退了一下,踢到了细碎的石子,发出嚓一声。
“谁在那里?!”岩石上射过来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暴戾。
舒洁予陡然接触到,心头一阵冰凉。这还是那个温婉儒雅的少年军师吗?还是自己视之为亲人的翩翩公子吗?
“木兰?”温雅的瞳仁也是一阵紧缩,迅速敛去眼里的戾色,换上一副温和笑颜,“你怎么站在那里?什么时候来的?你身子弱,站在风口小心着凉!”
舒洁予心里苦涩,说出的话有些干巴巴:“我,是来找你的。”
温雅示意她上来,舒洁予迎着山风走上岩石,站在他的身边。
温雅解下黑色披风,披在她的身上。舒洁予怔怔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心情如同沉淀下来的空旷大地,慢慢地平静下来。
温雅展开双臂,把舒洁予连同披风一起搂在了怀里,体温熨烫着她的背。舒洁予意外地发现温雅的手臂结实有力,并不象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弱。
山风从耳边呼啸着刮过,温雅尖尖的下巴搁在舒洁予的肩头,不失温柔地搂着她,二人一同凝视山脚下的风景,静默。
有这么一刻,舒洁予想让时间就此停止,永远定格在此时。
可惜,奢求永远是奢求。
“那只鸽子……”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小小的鸽子就象一根刺扎在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温雅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只迷途的鸽子,不知怎么的跟我比较亲近。”
他算是给出了解释,舒洁予仍是无法释怀,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事到临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温雅圈紧了她,眼里浮现出疲惫的神色,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如一泓清泉,慢慢响起,缓缓流淌进她的心田:“我做军师之前,曾经游历过许多地方,北方这片疆域,鲜少没有我没走过的地方。我不是魏国人,我是从草原小部落出来的。我的心不大,志向也不高,只想在有生之年游遍我所知道的每个地方,做一个快乐的旅人,也就是在游历的过程中,认识了你……”
温雅流露出怀念的神情,初见舒洁予,记忆犹新。雪花纷飞的寒冬,那衣着单薄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躬背弯腰,手里执一把扫帚,默默清扫着香满园的台阶。茫茫雪海中,她就象在白雪中被刻意点上的污黑,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但是当她丢了扫帚象小兽般扑上去抓咬醉酒的客人,死命维护比她更年幼的女童时,本来毫无特色的眼睛发射出璀璨夺目的亮光,平凡无奇的脸庞发出的光芒甚至灼疼了温雅的眼睛。
温雅的手指一遍遍抚过小女孩的眼睛,惊叹她隐藏至深的美丽。
木兰花枝,不过是一时兴起折下来的,他恶作剧般递给小女孩,露出皎月般温柔的笑容,迷惑女孩单纯的心:“希望你能象木兰花一样,永远纯洁,坚强!”
她就象一株柔弱的蒲草,在狂风中轻易就会被折断腰杆,坚强地活下去吧,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事实证明,女孩做得比他的预计还要好。
经历过风雨,饱受过摧残,在狂风骤雨中挺直了腰杆,虽然弱小却绝不会屈服,就象他。
是啊,非常地象他。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醇厚的清亮,娓娓道来,很是动听。
舒洁予只是默默地听着,不开口不搭腔。
原来花木兰跟温雅真得曾经有过交集,他出手助她,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也是,这世上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
都是有目的的。
感受着身上的体温,她有些困惑了,温雅的目的又是什么?
吐谷浑来犯,洛冰玉头疼,怀疑吐谷浑和柔然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然为什么吐国老是来打秋风。分了一队兵去对付吐谷浑,洛冰玉加紧了对柔然的进攻,他坚守了自己的原则,疑人不用,温雅完全被摒弃在议事之外。
温雅受到了监视和禁足,舒洁予的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小甲愤愤不平,温雅倒是没事人一样,每天在帐里看看书写写字,悠闲得很。
分去打吐国的兵出了事,确切地说,是战马出了事。
吐谷浑是北方诸国中公认的有勇无谋,却在此次战役时,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智谋。他们撒了一些黑豆在撤退的路线上,等魏国的军队赶到,战马饥肠辘辘,嗅到地上的香气,饥不择食地吞吃香甜的黑豆,怎么赶也不走。
结果吃了黑豆没一会儿,所有战马开始腹泻不止,战场上狼藉满地。最要命的是,马匹连站都站不稳。这时吐谷浑忽然从侧边攻出,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收割了全部的士卒,杀了人,夺了马,抢了辎重,大胜而归。
洛冰玉闻知,勃然大怒。
背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有条不紊地操控着一切。
洛冰玉阴沉着脸点齐全部将士,准备向柔然发起大规模的攻城战役。留下一支弱小的队伍看守营寨的粮草,舒洁予非常荣幸地列在留守的名单之上。
洛冰玉嫌她战斗力不强,舒洁予赌气地想让他看自己辛苦练出来的肌肉。洛冰玉推说自己没有开玩笑的时间,竖起将字旗,浩浩荡荡地奔赴前线去了。
留守的是舒洁予所在的第五骑兵队,两百人分布在面积广阔的驻军营地,守住各个可能受袭的寨门,以防粮草被盗。
舒洁予走过火把燃亮的营地,听着脚下泥土的沙沙响,心里暗暗琢磨,照理说,吐谷浑刚打了胜仗,吐国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勇夫,抢了胜利品只会先开庆祝大会,根本不会来偷袭。但是,因为之前有幕后高人点拨吐国一番,只怕会有变数。
魏军全体人马都去攻打柔然,柔然必定尽全力防御魏军,今晚不大可能会来袭营,但是兵法讲究虚虚实实,对柔然的防御,她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巡逻的骑兵看到她,都唤她队长,她顺口应着,给众人勉励几句打打气。
今晚魏国的后防,是她的留守的任务。若是粮草出了问题,她不敢想象。
蓦然,咻一声厉响,一支长杆羽箭射进营寨,牢牢钉在离舒洁予几步远的木桩上。木桩裂开了很深的口子,钉住的羽箭箭身上燃烧起一股火焰。
火焰映红了舒洁予苍白的脸。她拳头紧握,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