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鲜血,纷飞的战火,无数的尸体铺就的道路。
站立在山巅的身影一袭红衣,招展如旗。
美丽眼眸冰冷,额头的“兑”字泛着金色,让山下的一众人等还有神兽微微侧目。
“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她的嗓音带着决然,双手紧紧攥紧了与衣服同样艳丽颜色的鼓槌。在她身后是一方巨大的战鼓。
两人多高的古老战鼓躺在鼓架上,如同帝王一般慵懒而威严地俯瞰大地。鼓身经过岁月的洗礼已有些斑驳的痕迹,君临天下的气势仍然让不少神兽敬畏地朝后蜷缩起身体。
她咬紧牙关,唇角泛起血腥味,转身高举起鼓槌,随后奋力在战鼓上击下。
“轰——!”那一声如同雷霆炸响,令风云变色,巨大的声响仿佛重重地锤击到了人们胸口。
不少神格低的神兽已经随着那一响,受到重创。
那是夔牛注①鼓,自太古时代传承而来的魂器,太过霸道的力量连使用者也会受到伤害,她咬紧牙关,胸腹涌到喉咙的鲜血生生被她强行压制住。
转身又要抬手继续。
“姐姐!你的魂力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小小的身影扑过来,打算阻止她。
“站起来!常歌。”红衣女子眉宇间坚强如铁,“身为魂主,就要有为守护九门牺牲的觉悟,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又有什么面目面对蚩尤大人?”
“姐姐...”常歌泪流满面。
“常歌...”红衣女子越过常歌的头顶,望着呼啸而来的神兽,“我们...会战斗至永劫回归的那一刻...”
她高举鼓槌,那一个姿势如同剪影,凝固在参与那场残酷战争的人们眼中,朵朵红色的花瓣在她面前飞舞,那是她温热的鲜血。
鲜血飞溅到站在她面前的常歌脸上,常歌惊恐地朝后退去,看见了站在姐姐身后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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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魂司前密术阁长老杜羽修,勾结狩魂,杀死泽魂之主常岚...”常歌的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怒火,“你必须用你的血来偿还这一切!”
感受到主人难以抑制的狂暴的干将莫邪,也爆发出可怕的剑气。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似乎无动于衷,被切碎的蓝色花瓣在他们之间飞舞。
夏凛则根本吃不住如此凌厉的剑气,在那种狂暴之下仿佛身体被切成无数块,她吃力地蹲下来只觉得不管如何张大口,都无法吸到一丝空气。那一刻,她都认为她已经死去了。
忽然有人将她拦腰带起一直飞到教学楼的房顶,远离战区,她才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她拍了拍胸口,终于得救了,抬头向救命恩人致谢,“谢谢...嗯?是你?”一身雪袍的祭司,他还戴着那张木制面具,冷肃的眸子盯着自己,身上带着树林间淡淡味道。
见夏凛吃惊地看过来,他微微一侧身,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
“哎...你是那个...那个...”夏凛想了半天,才发现没有问过他叫什么,可是落雁镇的祭司怎么会在这里。
她好奇地打量他,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远处常歌与杜羽修的相斗。
“啊呀呀...已经打起来了。”夏凛旁边忽然又多出了一人,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笑嘻嘻地看了看远处,又扭头看向夏凛,“哟,这不是夏凛吗?”
“你是谁?”夏凛戒备地看着他,朝后一缩。
那人见她毫不掩饰对自己的防备,笑道:“我叫归未,是狩魂生门的人。”
狩魂的人...夏凛皱紧了眉头,又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只恨自己现在使用不了魂力,不然用御空术也许能跑得掉。
归未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忽然轻笑一声:“我说冥天,她很怕我,可似乎对你没什么戒心。”
这话一起,夏凛才发现自己正不知不觉地朝身后的祭司靠去,她一抬起脸就看见祭司冰冷的玄色眼眸。
他...叫冥天?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
冥天对归未的话语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稍微朝旁边挪了一下。
“哎,忘记介绍了,夏凛小姐,这位也是我们狩魂生门的人,他可比我厉害多了,我们的冥天大人。”归未忽然出现在夏凛的身侧,身法敏捷,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未有敌意,笑容满面。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说实话,不要怪我的火咒不客气了...”夏凛又惊又怕之下开始吓唬人了。
“以你现在的魂力,”站在她旁边的冥天忽然幽幽开口,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不要说火咒,连最基本的御空术都放不出来。”
“哎...那...”夏凛窘迫地朝远处的常歌看去。
“泽魂之主现在连自己顾不了,这学校是以四象之阵法设置成的,是杜羽修精心弄的老巢。”归未抓了抓头,说,“无论从堪舆来说,还是从阵法来说,都是超完美的。”
“我们走吧,杜羽修的阵法启动的话,连我们也会...”冥天说着看了旁边的夏凛一眼,看样子她还不打算走,一副跃跃欲试想着怎么去帮常歌的模样,“归未...”
“哎?”归未正郁闷难得的一出好戏就要这么错过了,抬眼看见冥天的眼神,眉头皱起,“啊...我可不想照顾小女孩。”
“我才不要你们照顾!”尽管对冥天有着莫名的好感,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要靠近狩魂的人。她一扭头从屋顶跳到一旁的阳台上,双脚落地的瞬间,常歌与杜羽修的那一边似乎也进入了白热化,炸开的力量席卷大地而来,就算隔了这么远,她还是清楚地感到心惊肉跳,她起身朝常歌现在的方向看去:“常歌...”
得想个什么办法破坏他们口中所说的阵法...可是现在的我...
她抓住栏杆打算从楼梯下去,一阵眩晕突然袭来,自右手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她抬起右手,尽管贴着邦迪,血水还是从里面渗了出来,殷红的鲜血自白皙的手指缓缓爬过。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时,狩魂的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
“是虫胤术?”
“没错。”归未点点头,笑了笑,“被吞噬的那部分要用鲜血来弥补,开始发作了。”
从指尖传出的阵痛已经弥漫到了全身,仿佛有无数的小虫子在体内乱窜,夏凛倔强地咬牙忍住,她挺身想起来远远地逃开,可使不上力气。
寒冷也自指尖弥漫开来,她朝后跌去却并未摔在地上,温暖自接住她的人那里传递而来。
“还好,她额头的禁制比较厉害,血虫啃不了多少魂,只是丢了一小部分。”这是她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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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的风声中,被剑气划开的碎屑满天飞舞,那个男人还是不动声色。
常歌不顾一切地将干将莫邪挥击而出,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在冰冷的绝望深渊底部,她的一切感官都是为了杀戮。
只有杀戮一切她能看到的活物让她有种“活着”的感觉,只有鲜血弥漫流过手边的温润让能她感到那么一丝温暖。
世界已经黯然失色,生存只为了刻骨的仇恨。
她猛然停滞,小小的身形凝固在半空中,那男人停留在原地,沉着地直面锐利剑锋。
她可以听到空气中蜂鸣,那是阵法已经开始启动的讯号。
她双手合十,那姿势看上去像是在祈祷,男人不动声色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千剑...你竟然为了杀我...”
“为了杀你,这是我...没死在绝望深渊的唯一理由...”她沉声说。
“没有用的,常歌,你很清楚这个阵法...”他的话还没说完,常歌的双手已经分开,轻飘飘地一挥,半空中的干将莫邪同时炸开刺目的光芒,无数的剑形光芒自空中击下,这是泽魂之主拼尽全力的一击,就算胜券在握的杜羽修也不得不抬手抵住。
当那些光剑在法盾前的撞击感,他忽的恍惚了一刻,目光移到在半空中的干将莫邪。
——“干将莫邪...那两把剑最后也不知所踪吗?”
——“嗯...”
——“...我以后要炼器的话就炼双剑,也叫‘干将莫邪’好了。我要像...姐姐那么厉害,你说呢?修哥哥。”
那些被击碎满天飞舞的花瓣不再杂乱无章而是有序地纠集在一起,随风舞动爬上泽魂之主的脚踝,而她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她察觉了也不愿意分神,她脑中只存在一个念头,杀死眼前的这个男人。
当满天的剑光汇聚在一起朝他击来,他飘然而退,那把金色巨剑在离他的眉心数寸之遥静止了下来,无数的浅蓝色花瓣纠缠住了常歌,快速地覆盖了她的身体,只留下额头的魂印。
他朝无法动弹的她走去,她在空中看着他,咬着牙,双目几欲喷火:“你休想...你休想得到泽魂魂印。”
“那两把剑叫干将莫邪?”他却问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她不回答。
当一切静止的时候,空中回荡的是如同潮水一般起伏的风声,就好像那天之前,他在八魂司度过的日日夜夜。
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地对常岚下手,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再也无法回头。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曾经,他也没有任何名为从前的牵绊。
他抬手伸向她额头亮起的“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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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校服已经换成家居服,昏暗的光线下,一位少女正轻手轻脚地用热毛巾擦拭她的额头,见她醒来,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欠身,起身走到窗台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就出了房间。
夏凛才发现窗台上一个男人背对着月光静静地坐着,无声无息。
他褪下了不合时宜的长袍,换上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衬衣休闲的长裤,不是白色就是黑色,如此极端。
他在黑暗中看着她,木制的面具放在他的手边,夏凛忽然冒出了看他的脸的想法,她跳下床,朝他走去。
“你昏迷了七天。”他见她走过来,轻声说。
她停下了脚步,看着昏暗中的他,说:“谢谢...是你救了我?”
“那是当然的~~你还真是有福气啊,我们冥天大人对你那么好我都要嫉妒了。”破坏气氛的归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吓了夏凛一跳。
她赶忙朝一旁挪去,只想离归未越远越好,“真是非常感谢,不过我昏睡了有7天?”
...这也太久了吧。
“没办法啊没办法,”归未挠了挠头,“虫胤术就是这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除非..除非你能找回被啃噬掉的魂,不过这是炼器的捷径嘛,找回的可能性太小了。说起来你炼的是什么?”
“与你无关。”夏凛扭头避开归未询问的目光。
“真是不可爱。”归未笑着眯起了眼睛,“既然救了你,该怎么报答呢?”
夏凛没有看到在他身后亮起无数绿油油的眼眸,他笑着靠近她,这时,随着一声嘶哑的叫声,一只乌鸦从半开的窗户飞进来落在冥天的肩膀上。
金色的眸子朝归未扫过来,归未悻悻地朝后退去,夏凛还在赌气扭头没有看他们,他苦笑了一声:“我说冥天,好玩的东西不要自己一个人独享嘛。”
冥天沉默不语地坐在黑暗中,缓缓起身,戴上面具。
感觉到冥天的靠近,夏凛抬眼朝他看过去,那种熟悉的温暖渐渐接近。
“你不要忘记了,这个女孩可是本部亲自点名下了诛杀令的。”随着冥天走过来,归未似乎也畏惧地一直后退,一直退到了门边。
“我没有忘记。”冥天低声说道,就算没有那些过往,被本部下了诛杀令的她也必须死。
“那就好。”归未说完后只觉得全身刺痛,从冥天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气,让他夺门而逃,这个混蛋,跟传闻中的一样脾气古怪而不好对付。
夏凛愣愣地看着他靠过来,伸出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对归未的存在颇不自在的她,却对冥天异样地有某种依赖感,她竟没有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指。
“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可是非常努力着...”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手指轻柔地划过她脸部的线条。
“什么...?”夏凛喃喃地说道,她忍不住抬手伸向他的面具,很想揭开看看他的真面目,“你为什么要戴着这样的面具呢?”
“我有一个仇人,只有杀了这个人,才能摘下面具。”
“那个...我们...认识吗?”夏凛拼命在脑海里搜刮着一切关于他的记忆,他的气息让他非常熟悉,可是越是深深地在脑海里挖掘越是觉得茫茫一片。
他的手指停顿了下来,还未说出口,夏凛已经笑了起来:“我这样说是不是很奇怪?可是,我真的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那个...”她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了,只好看着他的眼睛。
他放下了手,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你想要知道?”
“嗯。”她拼命点头。
“那就用命来换这个秘密。”
“为什么...”他的回答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修习炼魂术的你,向身为生门门主的我索取这个秘密,就只有这个办法。”玄色的瞳仁盛满了冰冷。
“我不明白,为什么炼魂术一定要跟狩魂的人死战,难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相处吗?”
“没有第二条路,因为炼魂术不应该存在在这世上。”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冷,他到底有多憎恶炼魂术...已经难以用语言描述。
夏凛闻言黯然地转身,“谢谢你的照顾,我想我明天就可以回家。另外,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意...跟你对战。”
等她回过头,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台上的乌鸦冷眼望了她一眼,忽的扇动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
注①东海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牛.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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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娉:接下来打算出个番外,木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直接无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