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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事难平醉无言

紫嫣本以为自己的表演天衣无缝,不想此刻风景大煞,心中愤然,眉心一触,身形摇摇欲坠,寄望身旁的男子心生恻隐。

但杜梓扬又是疑惑又是错愕,心想究竟侯府出了什么事,犯得着这么急促的要寻自己回府?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女子投来的哀婉目光。“小顺,究竟是什么事?要如此慌张?”

“哎呀,少爷,您现在就别问了,快随小人回府要紧。回去少爷您自个儿就明白了。”这小顺气都来不及喘,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拽着杜梓扬就要往外拖。“回得迟了,小人的皮肉就要遭罪了,少爷。”还不忘催促。

杜梓扬虽不明就里,但既然小顺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于是向一旁的紫嫣略施一礼,抱歉地说道:“紫嫣姑娘,今日在下府上有事,就不再叨扰了,劳你向花娘道一声。失礼了。”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紫嫣手中,便匆匆带着小顺,走出了雅间。

紫嫣握紧手中那一锭银子,脸色阴晴不明,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笑声。

“紫嫣啊紫嫣,你还以为自恃清高,就人人待你如珠若宝?哼,美梦破灭的滋味如何啊?”来人脸施厚粉,艳丽非常却也姿色不俗,步履摇曳生媚,芳华正盛的脸上巧笑嫣然。

“你来做什么?”紫嫣冷冷的说,眼神却锐利地瞥向来人,“你不怕我在妈妈面前告你一状。”

“哦?那巧月就斗胆一问,姐姐你要在妈妈面前说什么?说你留不住金主?说你想攀高枝傍贵人?还是说你奏了这数天的琴,都动不了一位佳公子的心啊?”那自称巧月的美艳女子,妖妖娆娆地在紫嫣面前,点火扇风。

“哼,”紫嫣冷笑,“不用妹妹你操心,你只管媚惑你的恩客去吧,少在这边胡言乱语。”

“呵,姐姐自己做的事,还怕别人说不成?真想看到姐姐要是在那些男人面前,也说这样的话,看看他们还视你为珍宝呢,还是……”

“闭嘴!”紫嫣将紧捏在手中的那锭银子拿出来,在巧月面前晃了晃,“妹妹,只怕你十次的皮肉生意,也换不来姐姐我弹奏一曲赚来的这锭银子吧?你要是识趣呢,姐姐我少不了你的好处,如果不识趣,以后我真能让人给赎了身子,也定会叫人给你好看的。”

“哼,”巧月嗤之以鼻,“我才不稀罕你的银子,只是在这醉花楼里,谁才是红牌,咱们走着瞧。”

紫嫣在心里冷笑,你以为我就稀罕占那个头牌的位置?欢场女子,年轻貌美时,还有人垂爱,可一旦年老色衰,哪里还会有人怜惜?头牌或末席,最后还不都一样是被扫地出门的光景?可我紫嫣不成,我要离开这种地方,她暗暗起誓。

杜梓扬的马车刚到侯府后门,一位小家仆急急忙忙地迎上来牵马,悄悄地凑上小顺的耳边说:“小顺哥,待会你赶紧躲躲,侯爷不但生少爷的气,还把气撒你头上了。”

这话可被刚从马车里下来的杜梓扬听见了,不解的问:“到底是什么事?爹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那小家仆一听,忙低头回话,“小的不知道,只知道侯爷找不到少爷您,发了好大的火,还把小顺哥骂了,说都是他撺掇您去什么楼来着。”

小顺一脸哀怨,“少爷,您看,小的早劝你什么来着,少爷,您可不能让我做了冤死鬼啊。”

杜梓扬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我会向爹说明的。”他记起那日自己受了秦绾绣的气,就出了侯府,本想到毕将军家找他的儿子毕铭罄,约他到郊野游猎一番。结果,却遇见了孔尚书家的三少爷等人,于是在众人的游说下,跟他们一起到了天香居饮酒赋诗,谈天说地。

本来想籍着把酒言欢忘了忧愁,不料众人的话题,却一直围绕在他新纳的妾上。他本不想多谈,可众人仗着酒气越发起劲,笑他娶了娇娘忘了朋友,又起哄笑他日日欢情、夜夜良宵云云,要他说说与新夫人的闺房秘事。

插科打诨,本就是这些官家子弟的一大嗜好,平时在家被约束惯了,所以一出自己府邸,各种恶俗习气便在他们身上暴露无遗。

杜梓扬平日里虽不太喜欢和这帮文官子弟深交,他在内心鄙夷这些人前之乎者也,背地里却放浪形骸、玩世不恭的自诩风流之辈。但作为酒肉之交,这帮人倒还真是遍食茶楼通饮酒肆,在一些气郁烦闷的日子,比起找知心好友倾谈,他倒是更乐意和这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好打发时日,平伏内心的波澜。

可这一次,他被这群酒酣后的狂徒搅得更加意气难平,烦躁倍增。听到他们口中轻狂污秽的论调,他无意加入,更加不想去理会他们调侃自己的暧昧言辞,胸中烦闷越发难抑,于是频频斟酒自饮,一杯紧接一杯,直饮到脸红耳赤,神志不清。

他的酒量不算太浅,但和这帮酒肉之友放在一处,相形之下,高低易见。

众人见这次竟把这杜少爷喝倒了,都以为他是新婚燕尔,乐也陶陶,于是大家商定整他一下,找来他的跟班小顺,交代了些话,说是杜少爷他亲口说要外宿找乐子的,并夹劝带逼地让小顺把杜梓扬运到了醉花楼。

其余众人各自找了姑娘享乐一宿,便自行散去了。可杜梓扬喝得太多,在醉花楼的上等雅间,一睡便到了次日黄昏。等他弄清楚自己的状况,又看清了那雅间的环境,竟作出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他要在这里住上几日。小顺劝他回府,却劝都劝不动。

那醉花楼果然是名不虚传,那雅间的布置,堪称清雅,很适合静思。这雅间被一隔断分出了两厢,外间东墙开着双扇花格门,正是这雅间的进门处。

南边墙上悬着一幅山水墨画,画中配了一首诗:“望崖山青碧水长,历遍群峰始思量,为何不往他山去,唯有此处匿锋芒。”落款处属了一名,曰:“韩紫烟”。

挂画的下方有序地放置着一张四方茶几,两侧各有一张玫瑰椅,玫瑰椅外侧,各有一高脚几,上面摆有婀娜多姿的长青盆栽,显得清新别致而且典雅大方。

西面的花格门有数扇之多,开门出去是一露台,从露台上可以观望到整个街景,还可以眺望落霞远山,一派如诗如画的景象。

前室的北面是那木隔断,靠露台那边的木隔断,巧妙地和多宝格结合在一起,陈设了一些宝瓷宝瓶和奇石异木,倒也志趣非凡。

多宝格的隔断前,置有一琴案,案边摆一琴凳。琴案上放置一把连珠式的瑶琴,其色泽简雅,配有五色轸穗,颇有意趣。而近房门那边的隔断上,则开有一挑花门洞,由此可以进入里间。

里间的陈设便更为简单,一张罗汉床,一张贵妃榻,一张圆桌四张圆凳,放置得井然有序。

杜梓扬一见便喜欢上这里的摆设,而最吸引他的,却是墙上挂画里的那首诗,诗中用词浅显直白却情真意恳,虽然这诗里说的好像是游历的心得。

实质上,诗人以诗明志,自比韬光隐晦的青山,表意不显山露水,却暗露才情志气,应不是好慕虚名的人物,于是便有了结交之意。

找来了花娘一问,得知是楼中的清官头牌“紫嫣”所作,于是便有了后来和紫嫣多日的相处,几日下来,皆是奏琴论诗,对人对物,却浅谈辄止。

杜梓扬只当自己与紫嫣是君子之交,却不知自己那俊逸的容颜,早在紫嫣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抽枝长叶,使她的心不再纯净无波。

她往日可以傲视群才,是因为他们没有吸引她的魅力,可是自从识得了杜公子,才知道何为人中龙凤,于是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少爷,”一声喊把杜梓扬的思绪叫了回来,小顺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然后说道:“少爷小的先退下了,有什么事,您再叫唤小的。”

杜梓扬心知这小子明摆了是怕受罚,这番动作,就是想找个少人的地方躲避去的,自然是没有阻拦,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才踏进侯爷的书房。他看了看凝神看书的父亲,开口道:“爹,您找梓扬是有何事吩咐?”

“我没事吩咐你就可以不来给爹请安了?”侯爷显然一脸不悦。

“是梓扬疏忽了。”他诚恳地答道。

“梓扬,你是有担当的男子汉,从小到大,你都是循规蹈矩的孩子,现在你成了亲,更应当锐意进取,建功立业。结果,你却几夜不归,留恋烟花之地,你叫爹爹如何说你?”

老侯爷一番话说得几乎要捶胸顿足,想他费尽多少心机,才让自己的儿子娶得相爷的掌上明珠,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地位更加巩固,再给梓扬日后找个靠山,如果他被加封为世子,那爵位再继就有望了。

想当年自己这个“威信侯”的称谓,就是在处理一则名动京师的案件中立了功,又因着和皇后有点沾亲带故,才获封的。但这却不是个世袭的爵位,想要世代显赫,必定要有一定的权利依附。

于是,可谓千方百计为儿子娶来相爷的女儿,现在他却不知珍惜,新婚几日就到外面寻花问柳,要是被相爷知道,迁怒于此,那么这桩姻缘,就形同虚设。届时,所有的谋划,都要付诸东流。

杜梓扬知道自己父亲的心思,一边在内心抗拒,但他的为人最是正直,以孝为先,父亲的要求,除了关于那几位姨娘之外的事,都办得妥当利落,却独独这个时候,他因为秦绾绣的缘故,很是不知所措。

“父亲,梓扬知错了,但我去那醉花楼,并未寻花问柳,只是去听琴而已。”

“唉,”侯爷长吁一口气,道:“爹知道你生性耿直,但处在那种是非之地,又岂会没有流言蜚语?爹劝你还是少去为妙。”

“梓扬知道如何做的。”杜梓扬答道,几天下来,他视紫嫣为知己,却不是谈风月论秋霜的红颜知己,而是论琴赏诗,品茗煮酒的好友知己。尽管君子之交淡若水,但也不是不相往来的。

侯爷深知自己儿子的品性,知道他有自己的主张见解,即使发难责备也只能点到为止,否则过犹不及,于是不再深究,又转了一话题问:“听说你房中有个丫头溺水身亡了,你可知有何缘由?”

杜梓扬一怔,“谁?是谁?”他惊诧地反问,“竟有这等事?”

侯爷摇头,却不答他的问题,叹道:“梓扬,这些你房中的事,本来不是爹爹要管的,可现在竟闹出了人命,就不得袖手旁观了。何况你是爹爹的后继人,你的一举一动,有那么多的眼睛看着,就盼着你出岔子。现在出了这么一桩事,你却还不知道。罢了,这事,要办得妥当,可不能让人落了口实。”

侯爷缓了口气,又继续说:“今早的事,你媳妇还因此和杜管家有了些嫌隙,不过你媳妇的处事主张,虽然泼辣了些,倒也十分得体,只是杜管家也有自己的见解。但终究死的是你的人,至于怎么处理,还是你来拿主意为妥。”

说到了这个份上,杜梓扬当然明白父亲的意思,看来这件事上,那个女人和杜伯伯在处理的意见上有出入,但作为侯爷不适合插手这事,所以是授意自己去办妥此事。

不过,看到自己的父亲好像对死了一个人并不关心,只是关心如何处理才不致流言四起,心里的愤懑情绪是砰然骤起,当即告退,他急于求得一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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