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里转悠了一会儿,秦宛珂突然问:“姑爷呢?”她这一声,问得毫无铺垫,平地惊雷似的,尤其突兀。
锦翠抬眼来望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眼中闪过许多情绪,过一小会平静了才说:“那个……姑爷出外去了。”她回答得有些心虚。
宛珂的一句问,不仅吓到了锦翠,连她自己也讶然,干嘛要问起他来?而且,就着这一问,居然还有种想见他的冲动。“哦,这样啊。”也好,反正过一阵,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就会消退了。就算见了面又能怎样,还不是两相尴尬。只是为何还隐隐觉着失望?
主仆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冷不妨被一个横冲直撞进来的身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看清来人是慧茹。
“嫂嫂,你可回来了!赶紧跟我到花园里头去转转。”慧茹劈头盖脸地就说。
宛珂见她神色慌里慌张的,大概猜到她要和自己说什么,在这个屋里头说,确实不妥,也就应了。她的注意力放在慧茹身上,就没留意到锦翠的欲言又止。
来到花园,宛珂见刚才急匆匆的慧茹又沉默起来,就说:“唉,大冬天的,还被拉出来逛花园,吹冷风。你刚才不是很急嘛,这会子,怎么又不说话了?”
不料,慧茹竟扑在她怀里抽噎起来,“嫂嫂,你说怎么办……”慧茹一边哭一边说。
“怎么了?怎就哭起来了?别哭啊。”宛珂大为不解,赶紧安慰。
“他,他到外城的寺庙修行去了!嫂嫂,我,我怎么办啊?”
“吓?他?你说智沁?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快别哭了,如果你不想把别人引过来的话。”
慧茹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着说:“我,我叫柳儿出外时,顺道给我送他东西,可是,柳儿说,智沁到外城的寺庙修行去了。听说,他要去好一段时间呢。可是,他却一封书信也没有留给我,我该怎么办?”
宛珂听清了慧茹说的,不禁在心里暗叹。这个顺道,倒是顺了好长好远的一条道啊,都绕弯去城郊的寺庙了。“你的事,柳儿都知道?”
“没有,我只说跟她说,那东西是交给智沁师傅帮我做法事祈福的供奉。”慧茹嗫嚅道。
还好,这个小妞还算聪明,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他在哪个寺庙啊?”
“听说,是在外城北褀山洪远寺。”慧茹怯怯地道。
“唉,我的好妹子,你这么跟我说,难道我还不知你的心吗?我想办法带你去就好了。”洞悉了慧茹的想法,宛珂就知道,这小蹄子跑到她面前来,有装可怜的嫌疑。
慧茹拿出帕子拭泪,边说:“我就知道嫂嫂你最好了。”
宛珂却抛出了狠话:“慧茹,我最怕的,就是我现在的心软会害了你。如果他知道会和你分别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有想过要给你讯息,那么他的心思究竟有多少放在你的身上呢?”
“嫂嫂,慧茹也豁出去跟你明说了。我这辈子,早就被毁了。如果,没有遇到他,我的心也就死了。可是,如今,却遇上了他……他对我上心,是我的幸运;他对我不上心,是我的命。他要是不要我,我剪了发作姑子去。”慧茹把心一横,把自己内心全倒给了宛珂。
“唉,”宛珂还是叹气,无奈地说:“好,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帮你帮到底。”心里却想,难道,古代的女子都这么死心眼嘛?遇到谁就是谁?或者她们本身可以选择的机会就少吧。想慧茹这种敢爱敢恨的女子,毕竟为数不多。
慧茹得了宛珂的承诺,又受了些安慰,才欣欣然回房去了。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宛珂感到身心疲惫,却是毫无歇息的倦意。她只想随处走走,想安安静静的理理今天纷乱的心绪。可春喜先前得了便宜,现在就跑到宛珂面前卖乖来了。宛珂见她殷勤地跟进跟出,也懒得和她计较。
不经意间,却踱到了杜梓扬的书房前。这时华灯已上,可是书房里却黑灯瞎火,显然没有人在。外出吗?到底去了哪?
见宛珂要往书房里走,春喜道:“少夫人,这个时候,少爷也不在,不如我们就不进去了?”
“他不在,正好。”拿他几本书回去看吧,不然今夜又是个难熬的夜晚。
春喜掌灯走在前面,进屋先把里面的烛台点亮了。宛珂进去四周打量一番,竟有种熟悉的亲切感。也许在宫里的几日,到处都是陌生的环境,让她忽而产生了这种感情。
“少夫人,你该是想少爷了吧?虽然你没说。不过,我却看得出来……”春喜见宛珂脸上的神色,话匣子便关不上了,唠叨起来。
书案上笔墨纸砚飘出一阵阵的气息,让人舒心。宛珂走了过去,这里一如既往的整齐,很有杜梓扬一贯风格。她见桌案上镇纸正压着两张折叠着的纸笺,自然而然地拿了起来,打开一看,显然不是杜梓扬的笔迹。
纸上的小楷字十分清秀,更像出自女子之手,仔细一看,竟是一首诗:一夜梦碎奏琵琶,伤心过处道道疤。泪横半脸腮红落,徒留眉心钿朱砂。对镜整妆将眉扫,铅粉难作泪眼纱。掩不去伤情面容,遮不住苦脸湮瑕。倒不若净素清颜,天成雕饰胜描画。盼君回眸觑妾面,容色正鲜比娇花。莫使飘萍随水逝,不泛涟漪枉菁华。
读完,见左下方落款:韩紫烟三字。宛珂冷笑,呵,好文采!这原来是封含蓄的求爱信啊。她是积极在邀请杜梓扬和她这朵飘萍一起泛个涟漪,起个波澜吗?含蓄得何其直白!
第二张是同一笔迹,述说了自己现在怎么怎么难堪,被世人唾弃辱骂,如果公子也不加垂爱,自己宁愿不苟活于世云云。
两封书信对比一看,就大概可以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宛珂连剧情都猜到了七八分,不用问,杜梓扬这个外出,就是出在紫嫣这个“外面”吧?他倒好,连掩饰都觉得不甚必要,明目张胆就把那些信笺放在书案上,也不怕有人来翻阅。
宛珂转念又一想,他怕什么呢?打扫书房的小厮多半不识字,识字的估计也不敢看吧。再则这个书房除了他,就只有我会来,他在我这,恐怕根本觉得连掩饰也是没有必要的吧。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我!这么一想,竟被自己的猜测惹得火冒三丈。
听说这紫嫣原来也是位官宦人家的小姐,韩姓,真名也叫紫嫣,原来是那个“烟”字。让人又爱又恨的兴奋剂,烟字取得何其贴切!
“春喜,别个或许不知道,你却不会不知少爷到底是去哪了吧?”宛珂冷冷地问。
“吓,我……”春喜留意到秦宛珂突然阴沉下来的脸,就已经住了嘴,现在这个不是秘密的话题被问了出来,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
“他是去了紫嫣姑娘那儿吧?”
“是,呃,不……”春喜见少夫人竟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心里直发毛,嘴巴哆嗦着不敢直言。
“春喜,说实话。”宛珂厉声道。
“那个……少爷确实是去那个紫嫣那里了。前日宫里派人来刚将您接走,她后脚就叫人把少爷给请了过去。不过,少爷很快就回来了。可昨天,她又派人来叫少爷过去,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绊了少爷的脚,如今,还……还没回来。”春喜只好如实而言,说到后来,声音也慢慢低下去。
宛珂没想到,自己竟出奇的火光,把那两张纸一揉,搓成团甩到地上,嘴上喊“混账!”心里却在说:亏我居然有点想见他!话一出口,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甩甩头。默默念叨“入戏太深、入戏太深啊,宛珂,你又不是绾绣,她的夫君要出去鬼混,跟你何干,没必要动气伤肝吧。”
这样一番自我暗示做下来,还是稍有成效。她过去把那团纸又捡起来,展平了,压回纸镇下,平静地道:“春喜,我们回去吧。”
春喜却被她这么怪异的举动惊出一身冷汗来,点燃来时带着的灯烛,吹灭房里的灯台,一路照着宛珂默默地离开。她每一个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不敢说一个字,生怕说错什么又触怒了少夫人。
这会儿少夫人时真的动气了吧,居然这么摔东西,虽然只是一个纸团而已,尽管她不太认得字,但也猜到那纸上写了些不得了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