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说：“我哪儿有，我根本就没抢她位置的能力。那个女人可恨是可恨了点，可是不能不承认她还是蛮有能力的，一堆一堆的英文资料，一下就看完把重点挑出来，还把生僻的词用汉语备注出来。每次副总要找什么资料做什么分析，她都是做得又快又好，我想我这辈子都别想赶上她了。”
“起码你现在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说别的，就是英语，你也提高了很多。”
“英语你就别提了，说起来我都羞死了。我刚到办公室时英语一点都不好，我们公司的英语文件又多，我经常把文件搞得乱七八糟，闹了好几次笑话。其实笑话也没什么，就当自己是个二皮脸呗。可我就是受不了那个老女人鄙视的眼光，所以一发狠，就去外面报了一个英语班。可是好像没什么效果，英语还是差得很。我在办公室又怕做错事，又怕那个老女人无缘无故发飙，一下班就没日没夜地学英语，搞得我神经衰弱怎么治也治不好。你说我倒不倒霉？”
“那你在年宴上英语还是很好的，怎么说没效果。”
“年宴？”谢芳苦笑着说，“你不知道年宴那英语花了我多少时间。台词写出来后王振林把它译成英语交给我，我背啊背啊，两个星期都没睡好。”
“人前风光，人后就得吃苦啊。”
“这话倒是不错，但是人前风光，真的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真学到了东西。”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是不错，但是一定要注意身体，没有好身体就什么也做不成了。”我握着谢芳的手说。
“知道了，真像个老妈子，我妈都跟我讲了N遍了。”谢芳说着转移了话题，“叶子，你觉得方思云这个人怎么样？”
“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关我什么事，再说我又跟她没什么接触，也不了 解她。”
“哦，”谢芳有些失望，“我跟她打过几次交道，是一个很精明厉害的人。什么时候我也能跟她一样就好了。”
“小丫头野心不小哦，为什么非得跟谁一样呢，做自己就好了。”
“我跟你不一样，叶子。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环境中，我爸爸没有儿子，爷爷奶奶就在分家时把大部分东西给了我叔叔，就是因为叔叔他有两个儿子。爸爸一直都想生个儿子，可是我妈生的都是女儿。他就老是喝酒，老是打我妈。”
谢芳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了：“可怜我妈连生了四个女儿，给全村的人看不起，还给我爸打。女人生了孩子坐月子，本来就要好好休息，好好补营养的。可是我妈生我们，爷爷奶奶连爸爸都没有一个好脸色。我听说，我妈生我大姐的时候，爷爷本来正要去抓一只鸡杀给我妈吃，一听说生了个女儿，马上就说，生了女儿别想吃鸡，最多煮两个鸡蛋就行了。坐月子的人，还要让我妈自己去洗衣服，弄得现在落下很多毛病，一刮风下雨就这里疼那里 疼的。”
我握着谢芳的手说：“那你妈也真可怜。”
“是啊，从小我妈就跟我们姐妹几个说：‘你们一定要给我争口气啊，妈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我们姐妹四个从小就很懂事，每个人读书都很好，大姐二姐考上了大学。家里又供不起了，我就不读书了，出来打工。大姐明年就毕业了，但是还有一个二姐和小妹在上学呢。我妈老是担心我，觉得我没上大学，以后就不像大姐她们有出息。从小到大我妈都是愁眉苦脸的，很少笑，只记得我妈笑过两次，一次是我大姐考上大学的时候，一次是我二姐考上大学的时候。我想，如果我能做到方思云那个位置，我就可以给我家里、给我妈好一点的生活条件，我妈也就不会这么愁眉苦脸了。她的女儿有出息，她就可以经常笑，就再不会有人看不起我妈生了四个女儿了。”
听到谢芳的话，我被感动了，她那么的要强，那么的努力，只是为了妈妈脸上的一个笑容！想起自己，远来深圳打工，又何尝不是为了替双亲分忧，以解家庭困难？也许天下的儿女，不管身处什么样的位置，最初的努力都是为了父母亲的展颜一笑吧。
我看着她，很诚恳地对她说：“如果你真是想替你妈争一口气，那么你就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
谢芳点点头，猛然盯着我：“你看我，今天太啰唆了，都成了一个老太婆了。我说了那么多，你不会嫌烦吧？”
“哪里会烦呢，只是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对了，年三十晚上要是没有其他事，你到我那里去吧，我们几个人约好了包饺子吃。”
“好啊，到时我一定去，可是我不会包。”
“没关系的，人来了就好，大家在一起也就是图个热闹开心。”
17.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年三十不用上班。
美美地睡着懒觉，直到楼下“啪啪啪”惊天动地的鞭炮声把我吵醒。我舒服地伸着懒腰就去找衣服，猛然想起今天是除夕，全家团聚的日子，拿着衣服的手停下来。IC卡，IC卡在哪里？我在桌子上一阵翻找，总算找到了电话卡。穿上衣服，我很快便洗漱完毕。
兴冲冲地拿着电话卡，我进厂去找IC电话。在厂里转了一圈，出乎我意料的是，每一个IC电话亭前都排着长队，打电话的人真不少。也许对于留厂打工的人来说，在万家团圆的今天，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家里打一个报平安的电话，听一听从小听惯了的亲人的乡音。
没办法，只能排队了。挤在打电话的队伍里，想着就要听见亲人们的声音了，我心里莫名地激动起来。但是队伍太长了，前面还有八个人，移动得也太慢了，每个人进去没有二十分钟是不会出来的，看来大家都是要把卡上的钱打光才罢手。
不一会儿，杨燕来了，程颖颖来了，谢芳也来了，每个人都是把厂里所有的电话亭转了一遍，转到我这边时都跟我打一下招呼，然后乖乖地排起队来。快十一点，就在我等得快要麻木的时候，排在我前面的那个人终于从电话亭里出来了，我赶紧走进去。
颤抖着手输入电话号码，响起来的是一个甜美的女音：“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我屏着气，仔细地再输了一遍电话号码，一个一个按下来，终于正确输完。我把听筒轻轻地放在耳边，这次传来的是杂音。靠！这是什么破网，一到关键时刻就瘫痪了，我气得想骂人。再看看周围其他的IC电话，也看到了不少打电话的人跟我一样四处张望，不用说肯定电话也是不通的。再试一遍，还是不行，看来只好等晚上再试了。
想不到年三十了，连电话都没法跟亲人通上。我心里一阵沮丧。等杨燕她们打完电话，已经快十二点了，一行四人便结伴而行，准备去南城百货买菜和零食等等。刚走到厂门口，后面就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叶子，走那么快干吗，等一下嘛。”
我停下来扭头一看，是周海和赵响，不禁有些意外：“你们没有回家吗？”
周海说：“没有呢，不敢回家啊，没钱。对了，你们去哪里？”
我实话实说：“我们去买东西，准备做饺子吃。”
“真的？”周海的眼睛亮了，“叶子的手艺肯定不错，能不能算上我们啊？”
我有些犹豫，说实在的，跟周海平时并没有多少接触，对他也不算是了解，虽然说跟他要过几次自考的资料，也知道他很热情，但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可是赵响就不同了，他是我的主管，并且心里对他是有好感的，要是一起过个年，那多好啊。可是这话也不能说出来的，只好说：“我那里很小，你们来了就挤不下了。”
周海说：“要不去我们那里，我们那里宽得很，十个人去都没问题。”
“你们那里？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我有些狐疑。
赵响笑了笑：“我们是老乡，一起租的房子，呵呵，叶子，周海在我面前把你夸成什么似的，今天才知道是你呀。”
我听了怔住了：“周海跟你提起过我？”
赵响忽然改口了：“没有，没有，我是开玩笑的。对了，你们要包饺子过年，不如就到我们那里去吧，大家人多热闹一点。”
杨燕笑着：“你那里有电视吗？”
周海马上说：“有。”
“有煤气吗，可以做饭吗？”
“当然。”
“耶！”
杨燕听了对我们三个说：“我赞成去他那里，叶子你别怪我势利眼哦。他那里宽敞不说，还有电视可以看，又有煤气，做起饺子来方便得很。你那里只有一个电饭煲，煮饺子麻烦死了。”
“对，”程颖颖接着，“再说了，跟咱们的主管一起吃年夜饭，这机会也太难得了。”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去吧。”我心里也想跟赵响吃一顿饭，看一看他住的地方，跟他的距离再拉近一点。
“那这样吧，老赵你先带着这些小妹妹回我们那里看电视，我跟叶子去超市买东西，怎么样？”周海说。
谢芳说：“我要跟着叶子，去买东西加上我。”
在我计划中原本是四个女孩子一起过年的，没想到半路杀出赵响和周海，所有的计划都乱了。好在这个改变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我看着谢芳笑了，拉着她的手说：“好啊，一起去。”
超市又是人满为患，新鲜的肉和水果、蔬菜都比平时贵了很多。但是大过年的，就是再贵也得买。我跟谢芳推着车子，看到什么都想装进车子里去。周海在后面跟着我们，不断地说：“你们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吧。”
车子很快就装满了，我跟谢芳两个人意犹未尽，还想往车里装东西。周海在一边忍不住地说：“好了，好了，咱们去结账吧，车子都装不下了。”我们才罢手。
收费时又是老长老长的队，周海推着车子，让我跟谢芳到一边等着，坚持要自己付钱。我挺不好意思的，长那么大还没有买东西时让男人付钱，感觉自己就是在吃白食似的。但是我硬要付钱，周海也不干，只好拉着谢芳到一边等着。
谢芳双手插在衣兜里，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发现那个周海挺有意思的。”
“怎么，对他感兴趣了？哈，谢芳，看不出啊。”
谢芳继续笑着：“什么对他感兴趣啊？你呀，平时一个很聪明的人，怎么今天就糊涂了。”
“我怎么糊涂了？你才是糊涂呢。”
“算了，不说了，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哼哼，什么以后我总会明白的，现在我就明白了，你这是故意吊我胃口，我才不上当呢。”
说笑间周海已经提着三大袋东西过来了：“帮帮忙，小姐们，很沉的。”
我跟谢芳一人提了一袋，都觉得奇怪：“怎么买的时候不觉得，一拿就拿了那么多。”
周海说：“两个女人啊，我真是服了，到了超市就恨不得把这里的东西都搬走，还嫌少。”
在周海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一栋出租屋前，这栋房子比起我所租的那栋房子要好多了，智能卡出入的大门，进去就是电梯，楼道里异常干净，这样的房子，不用说租金也会比我们那里贵很多。
进入屋里，果然有敞亮的客厅，有彩电、饮水机和一张大大的麻将桌。赵响正和杨燕、程颖颖嗑着瓜子、看着电视，看见我们回来了，那两个小丫头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接过我们手里的东西。我四处打量了一番：“你们这里不错啊，我还以为男孩子住的地方都很脏，没想到也很干净。”
周海就站在我身后，听我这么一说，咧着嘴笑了：“我跟赵响两个都还好了，还算干净吧。”
赵响一句话就揭穿了：“呵呵，这不是想着过年了吗，昨天我们两个忙了半天才收拾好的。”
周海有些尴尬，看到杨燕和程颖颖正要把我们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便对她们说：“那些东西都是分好的，两袋的零食，那一袋是厨房里的东西，拿到厨房就行了。”
程颖颖听了就不再翻，把东西送到厨房，谢芳在一边喝着水：“饿死了，现在都快一点半了，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这样一说，我的肚子也马上叫起来了，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也什么都没吃，就对她说：“袋子里有面包，拿出来吃，我也饿了，大家谁没吃饭的先垫一垫肚子。”
赵响说：“有吃的？我也饿了，先吃东西，再做饭吧。”
我过去把零食拿出来，不客气地吃着。周海拿了一块饼干吃着：“叶子，今天你就是女主人了，预备怎么做这顿饭？东西都是按你的意思买的。”
听到“女主人”三个字，我脸上一红，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赵响。赵响拿着一杯水喝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接触到赵响的目光，我的脸更加红了，对周海说：“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啊，等下罚你洗碗！”
谢芳啃着一块面包：“我看这样吧，我们四个做饭，男生洗碗。周海你就等着吃吧。”
赵响说：“周海你这么受优待啊，那我可不可以也等着吃啊？”
杨燕在边上剥着橘子：“可以啊，怎么好意思让主管做饭，我们几个就 行了。”
赵响有些不自在：“别这么说，现在又不是上班，就不要讲主管不主管的，大家出门在外，就是兄弟姐妹。”
我看着杨燕的脸有些红了，便拉她起来：“好了，姐妹们，我们要开始做年夜饭了，大家一起来吧。”
我和杨燕、谢芳、程颖颖走进厨房，准备开始包饺子。说实话，虽然以前在家经常见到我妈做年夜饭，但轮到自己独立操作，心里还真没底。不过话既然说出了口，赶鸭子也得上架了，我回想了一下以往妈妈做年夜饭的情景，开始分配任务，谁削土豆，谁洗菜。任务分配完了，我自己和程颖颖则卷起袖子开始和面。和着和着，想起赵响刚才看我的眼神，心里就像吃了蜂蜜一样，甜甜的，似乎和面也没那么吃力了。这时旁边像有人贴着我耳边在说：“姐姐，人家就看你一眼，瞧把你美的，真不知羞哦。”我一抬头，没看见别人，倒看见程颖颖笑眯眯地看着我，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面粉印。
我心里一乐，一个恶作剧的念头浮起来，于是故意装作很严肃地对程颖颖说：“你别动，脸上有印子，我帮你擦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