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依然准时出现在店里,左灵儿非要我回去休息,扯住我的衣袖不放。其实我想告诉她,千疮百孔后已然铜墙铁壁,还有什么是没有经受过,不能承担的呢。我拍拍她的手,抚慰一笑:“放心。”
店里很快就忙起来了,我感谢来来往往的人们,是他们让我没有时间去追忆,没有时间去伤痛。
布匹在成堆成堆的减少,存货也快没了,登门的顾客也寥寥无几了。等大家有时间坐坐的时候才惊觉马上就是年关了。今年的布匹生意比往年任何一年都好,大家即将领得比往年更多的月钱,而且还可以马上跟家人团聚好好休息了,思及此,大家疲惫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看着自己的亲爹笑得合不拢嘴,左灵儿第一个跳出来讨赏。左老爷当即宣布除夕中午,所有左府的人以及各自的家眷,一起到本城最大的酒楼凤翔楼欢聚。
繁忙的腊月二十九终于过去了,全城张灯结彩地迎来了除夕之夜。
暖阳高照,晌午左府主人、下人及其全家一起步行至离左府不远的凤翔大酒楼。一路上,左老爷及众人们话着家常,谈论着今年的业绩;小孩子们嬉戏游玩,围个圈绕着大人们跑来跑去;左灵儿等女儿家们谈论着新的衣裙,无论是路人还是身边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一刻,我置身于其中,亦不免感到一丝温馨与满足。
这是家的感觉吧。
谈笑行走间,凤翔楼一点一点地显现于众人的视野里。作为全城最大且历史年代最久远的酒楼,凤翔楼有着自己的时代底蕴和气势。节日的喜庆装点下,今日的凤翔楼显得更加恢弘和贵气。
大家一面感叹着它今日的骄姿,一面由门侍引导走向正大门。
我、左灵儿跟随前面的左老爷正欲踏上门前的第一石阶,忽地被百合一声惊叫生生打住。停下来,看向百合,百合惊惶地看着我们,又转向右边,又看向我们,如此反复。我顺着百合的方向看过去,差点被晃了眼。
林二恭敬地站在打开的车门旁,清丽脱俗的佳人缓缓地从车内出来,微笑绽放,上前与先她出来的俊逸男子比肩,缓缓向我们走来。
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更显灿烂。这强烈的光耀,让我呼吸急促,竟不能直视。
“哈哈,”左老爷笑着从我们身后走出,迎上正缓缓走过来的一对璧人,“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好久不见哪,羽老板!”
“左老板,您好!”磁性的嗓音客套地回礼。
“多日不见,羽老板风采更甚从前!”
“左老板,谬赞。您依然风采不减当年。”。
“羽老板过谦了。不知这位小姐是?”许是道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场面一时寂静,而此刻我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一拧,几乎忘记了呼吸。
忽地,温热的柔软附在我的右手上,我看向左灵儿,她向我微笑着,左手还安慰似的轻拍了拍。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我竟手握成拳,衣角被自己死死地拽住。
“这是来自西塘的李小姐。”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西塘人杰地灵,难怪能出李小姐如此绝色。”左老爷微笑着答话。
“她现在住在羽公馆的莲池居。”
轰!
莲池居?!
她居然住莲池居?!
羽翔,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你故意说给我听的,故意要我听到莲池居,对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已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周围一片嘈杂,各种喧嚣声不绝于耳。
我被人机械地拉向一旁,然后拉向另外一个地方,被安置坐下。
食不知味。
“先生,您喝口汤吧。”百合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个小碗。
“谢谢!”我接过碗。
“先生,您别笑,您这笑好难看啊,比平时丑多了。”百合看着我怨怨地说着。
看着她故作的表情,我无声地笑了。
“恩,这个笑不错,”左灵儿插话进来,“来,尝尝这青笋炒肉,别看这只是一道简单的家常菜,那可是经过很多道工序出来的,我保准你吃过不想再吃二家的。”说完,给我夹了一大筷子。
看着面前碗里堆起的一座小山,我不禁哑然,再一次笑了。
左灵儿和百合相视一笑,异口同声:“这就对嘛。”
我们现在位于凤祥楼的三楼,左老爷跟这里东家的交情深厚,又是这么多人的年夜饭,于是东家破例将本为独立的小雅间改为了一个大厅。独留下左南角的贵宾间给刚刚门口遇见的贵人。
我依然安静地吃着饭,偶尔随着左灵儿和百合的调笑附和地笑笑,尽量不去想不该想的,不去看不该看的。
觥筹交错,杯盏相碰间的清脆声伴着彼此之间的共贺祝福声,声声不绝于耳。
但无论怎样喧哗,耳里总有一根神经绷着,捕捉哪怕一丝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