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突起的小山包,大概有十几亩大小,萧逸买下的,是靠近东边的三分之一。
地势起伏,有山包就有洼地,因此山包下就有一处,大概就是因为常年下雨积水等原因,形成了一个天然池塘。
萧逸望着这片已经属于自己的土地,心情格外兴奋,虽然因此把萧夫人赠送的钱财花的七七八八,目前几乎算是山穷水尽了。
山包上稀稀落落的,长了些不知名的野草,脚下的土地,不但盐碱化,更是最恶劣的沙化土质。
即使没有任何实验工具,萧逸也能通过周围长得较为低矮的树木和野草,轻易地分辨出,这里的土壤不过是最轻的盐碱化,要不然,除了一些耐碱性的植物,休想有其它物种存活。
干了将近十年实验室里的工作,萧逸对于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反正一时半会的不会去参加科举,那就静下心来,先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农民吧。
因为不熟悉农活,算是一个五谷不分之人,因此萧逸不打算种地,而是想采取另外一些方式谋生,而只要是靠着土地生活,那也就不算是经商,何况自己还是一个贡生。
缓缓在自己的领地中溜达,围着用木材和干草搭建而成的小小窝棚打转,思考着接下里的计划。
原本以为九月还是盛夏时节,但是萧逸如今才知道,自己实在是错的太离谱了。
这天气明显比后世热上几度,此种错觉造成了萧逸认知上的错误,此刻竟然已经是金秋季节,换句话说,就是萧逸把公元历法错误的当成农历了。
农历的九月中旬,唐代又被称为菊月,农民已经开始收割粮食,只不过某人又是犯了常识性的错误,误把粟米小麦当成了水稻看待,那碧浪般的淡黄颜色,自然不是想象中的金灿灿了。
“过了这个月,大部分百姓就该农闲,整整半年无事可做。”
喃喃自语,萧逸喜上眉梢,长安附近因为土地肥沃,河流众多,加之朝廷于民休养,不会大规模的征调百姓服劳役,自然空闲下来的村民之多,绝对会不愁缺乏劳力。
“雇人盖上一座漂亮舒适的院子,哈哈,我就要有家了。”
萧逸神色感慨的走上山包,即使遥远的娘子关算是自己的第二故乡,但总归少了几分家的感觉,毕竟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迎着秋风,极目远眺,就见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无数百姓忙忙碌碌。一堆堆割下来的稻草,遍布各处。
一位少年站在附近的最高处,自然非常醒目。村子里,一位挎着花箱儿,走街窜户卖翠花的妇人,朝着这边走来。
“这位郎君,可是新来的贡生嘛?”仰着头眯着眼,妇人高声问道。
萧逸顺着喊声低头一瞧,大声道:“对,你是?有何事寻我?”
妇人开心的招了招手,叫道:“哎呦,好一个俊俏郎君,快下来,奴家姓张,有喜事对你说。”
萧逸失笑,当即动作麻利的走下来,等到了妇人近前,就见这妇人大约四十岁左右,长相普通,脸上涂脂抹粉,穿着粗布钗裙,外罩大红绢纱比甲,系着红绸腰带,头上戴着一顶插着碗口大菊花的胡帽。
“敢问您是?”萧逸隐约中有些明白,但总归是不太确定。
“赫赫。”
妇人挑着兰花指,嘻嘻媚笑,一扬手中的绣帕,清唱道:“小郎君,请听奴家一句唱: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要想玉成姻缘配,还得请我媒人辈。
十里八村记心中,全凭两腿走殷勤。
唇枪惯把男人服,舌剑能调烈女心。
利市花常头上戴,喜宴饼锭袖中撑。
好事若没请我到,管叫棒打鸳鸯飞。”
萧逸只听的哈哈大笑,啼笑皆非,很是佩服的笑道:“那倒要请教,为何没有媒人,就得棒打鸳鸯飞呢?”
“赫赫,小郎君年纪小,莫非没听过长辈说过吗?大唐律上明明写着,为婚之法,必有行媒,你成亲时若不遵从古礼,是要触犯律法,遭到亲戚邻居耻笑的。”
萧逸闻言大为惊讶,不过一琢磨,摇头道:“这行媒我好想记得,是要请德高望重之人吧?不是说的媒婆。”
脸色一红,妇人身子一扭,嬉笑道:“那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讲究的,寻常人家哪会如此?还不是为了少花上几文钱,礼聘我等一并担着嘛!奴家听说小郎君孤身一人,莫非无亲无故了?”
萧逸暗道一声厉害,这媒婆果然是消息灵通之辈,自己来了不过短短两日,就被她凭着经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着脸色变得小心翼翼的妇人,萧逸神态爽朗亲和,说道:“不过是双亲亡故,还是有一些亲戚的。”
妇人见少年神色间没有变化,心中松了口气,她自然不知萧逸话中饱含深意,对于萧逸来说,马三宝,罗家人,自己的结义兄弟,三位义姐,自然都算是亲戚了,哪怕还有那位萧夫人。
“唉。”
妇人故作感伤的叹了口气,感同身受的上前一步,哀声道:“奴家能体会出郎君的心情,想奴家也是自小双亲亡故,好不容易嫁了个男人,可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我那男人就被拉上了沙场,结果就这么白白送了命。”
妇人说到这里,幽幽一叹,脸上流露出复杂神色,叹道:“奴家心里有他,即使不做那三贞九烈,早些年,也没少被人爬上了身子,就为了换回一口吃的。但是奴家这一辈子,敢对天发誓,打定心意不会在改嫁他人了。
能年年给丈夫的坟头添一把土,烧上一炷香,把收养的孩儿养大成人,就算是再辛苦,怎么着,也不能断了他家的香火不是。”
真是好一番情真意切,坦坦荡荡的心里话。萧逸盯着妇人发红的眼眸,心里暗叫一声厉害。
先是用话冒犯你,引起一丝不悦,紧接着坦言大家相同的凄惨身世,绝对能瞬间拉近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在添加些本不可对人言的丑事,更会使人对她放松戒备,升起同情心,后面直言自己如何重情重义,要不是自己小说看多了,想不信任这位媒婆都不可能。
不过通过萧逸的观察,看得出来,这妇人说的都是大实话,无非是熟门熟路,惯用此等伎俩来博取同情,她的职业性质在此,为了生存,倒也无可厚非。
“张嫂说的是,令人感慨万千,也很是敬佩。”
一见少年郎出言安慰自己,妇人心中得意,她自然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毫不见外的拉起萧逸的手,强行把人拉到窝棚边上,笑道:“来,奴家有话对你说。”
萧逸淬不及防的被拉走,这妇人年纪大,倒也没有在意,苦笑着跟着坐到一块青石上,头疼的道:“我今年不过十六岁,还未行过成人礼,按我大唐律,还没到成亲的时候。”
格格娇笑着白了萧逸一眼,妇人嬉笑道:“你这孩子,老话说得好,成家方可立业,现如今,有的是十几岁就成亲的,不过你是位贵人,想必看不上普通百姓家的闺女,奴家心里清楚着呢。”
面对此情此景,萧逸还能说什么?只得附和的道:“是,是,再说我穷困潦倒,也没钱娶媳妇。”
神秘一笑,妇人随手放下花箱儿,低声道:“奴家这里有一门上好的亲事,管情使你中意,又不耽误将来迎娶正房夫人,还能落得个人财两得,何如?”
萧逸心中有些好奇,反正闲来无事,听听无妨,无可无不可的道:“您先说来听听。”
妇人见多了男人这副道貌岸然的德行,心里暗笑不怕你不心动,抬手一指远处的宅院,说道:“说起来那家你也认得,就是村东头的大户孙家,这人就是当家的孙娘子。”
“啊!”萧逸吃了一惊,他这几日一直帮春喜干活,小丫头对他有一说一,没有任何隐瞒,自然清楚孙家的底细。
妇人笑笑,继续说道:“原本西头大户王家,想着把孙娘子娶回家去,好趁机占了孙家的家产,不过遭到全村人的反对,此事就一直僵着。”
萧逸很清楚此事原委,那王家和孙家乃是村里并列的首富,全村人生怕两家合二为一,将来大家都得沦为王家的佃户,因此合起伙来反对。
伸手扶了扶鬓角上的菊花,妇人表情一变,不屑的道:“后来那孙歪头,私下里求了个媒婆,为孙娘子相中一位举子,嫁过去后,给人家做个填房,孙歪头倒是打得如意算盘,可惜遇到了奴家,哼!”
“为何?”萧逸急忙追问。
“还能为何。”妇人一甩手帕,冷笑道:“原来那户人家地不过百亩,房不过六间,那举子上有双亲俱在,下有故去的结发妻子,留下来的六个孩子,家境着实艰难,哪有孙歪头吹嘘的那么风光?这还不算什么,这孙歪头竟然起了黑心,想一等孙娘子嫁过去的时候,趁机把孙家的田产房屋统统占为己有。”
妇人越说越是兴奋,也不管萧逸皱眉不语,继续口沫横飞的道:“要说这孙家,可不单单拥有良田千亩,那长安城里还有个布庄,当年生意兴隆,据说老大的簸箕,一日就能装满两个呢。
不料娘子她男人跑到外地贩布,突然得了一场急病,一瞪眼,腿一伸的暴毙了,唉!空留下一个偌大的家产和一个娇滴滴的妻子。”
“是够可怜的,听说这孙家人口单薄,没有几个亲戚。”想起春喜的话,萧逸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
“可不是嘛!”
妇人立刻变得眉飞色舞,以为少年郎更是动心了,添油加醋的道:“没有亲戚就没有碍眼的,那孙娘子家里,光是金丝雀的跋步床就有两张,四季衣服,你都插不上手去。还有五六个沉香木的箱子,金镯银籫,各色首饰自不必说,光是银锭子就有上千两呢,上好的布帛也有七八百筒。
她今年还不上二十四五,生的那是长挑身材,一表人物,打扮起来那就是个灯人儿。风流俊俏,当家立记,针织女工,双陆棋子的不消多说。
守寡一年多了,家中不过有个十岁的嫡亲姑娘,青春年少的,守他什么?连姑娘都主张她嫁人呢。郎君你要是有意,就凭您这身份,模样年纪,潇洒学问,那可是提着灯笼都打不着的,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