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晾干后,她让柳非拿出去找人糊裱,柳非仔细地端祥着冬阁的红梅傲雪图,久久之后,又是惊诧又是感叹的看着她,说道:“为什么要写这样伤感、无耐的诗词,这与你的本性并不相符,何必呢?女孩子这样多愁善感也不是一种好兆头。既然这间屋子是你要留给自己,并不打算待客的,那还是再换一首词吧!”
苏雨晨低头浅浅一笑,心道,柳非,就算你经历过的再多,也不会了解我曾经的痛与无耐,更不会懂一个女人的绝望而又执着的心。于是,她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着他手里的图,满脸温柔和凄凉的说道:“这幅图和词都写的很好呀!况且人生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半对半的开过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虽然命运跟现实是残酷的,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笑着应对困苦的自由。枫叶经霜才会红,梅花经雪才会香。人世间的万物,不经历一番寒彻骨,哪里会有扑鼻、悠久的芳香。正如世人所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所以我们不能拒绝生活中的一切磨难和痛苦,因为这也是人在这个世上所要经历的一个历程,最终也会成为你灵魂中的一部分。
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们都要学会坦然接受,并以宽容的心待之。所以,这么几句悲春悯秋的诗又怕什么?再说,我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不碍的!”柳非看着苏雨晨那双倔强的眸子,只能无耐的摇了摇头,卷起画轴独自转身而去。
待茶楼装饰好后,苏雨晨又在为怎样能招揽住客人,怎样能一炮而响犯起了愁。毕竟,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饭食是三餐所必须的,可是对于茶楼,却是习惯了最普通的那种喧嚣、热闹的模式,并不太喜欢这样清静、悠闲的模式。
当她将自己的苦恼道给王夫人听后,却换来王夫人的一阵嗔笑。最后,在她的指导下,第二天,苏雨晨便跟柳非租了一辆马车,到了近郊的一处山脚下,试着碰碰运气。
据王夫人说,如今,这里住着一位龙翼国响当当的大大名人,大儒学家,墨子砚。据说,他曾经做过诸位皇子们的老师,且与当今圣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两个人是一同长大的好友。
只是据说这位墨夫子,为人脾气极其迂腐,且生性极其倔强不合时宜,更不屑于趋炎附势,专喜欢说些难听的大实话,于是,便令朝中的某些人所不喜。由于有这些人在旁做梗,渐渐的,他的所作所为便为当朝老皇帝所恶,所以,他干脆自己辞了御师一职,回了老家,在这山清水秀之地过起了清闲的幽居生活。
因为苏雨晨想找一个文人雅士给自己的茶楼题个名,又因为她想一炮而红,招揽住高雅的客人,所以,王夫人便向她推荐了墨子砚。又细细的和苏雨晨说了一些他的为人处事与各种怪癖。
当马车远远的停在了山脚下,柳非的眼睛都瞪直了。的确,眼前的情景很难令人置信,一代文学大儒竟然住在如此简陋的篱笆小院中。
苏雨晨从马车上下来后,望着眼前的三间茅草房,和院子中间乱跑着啄米的小鸡。以及篱笆院外的一畦青菜,她紧提着的心,顿时觉的宁静温馨了起来。
这时,院中两个正在烧水的童子,抬头看到了正踏步而至的两人。但是对于两人的到访,他们却仿若未闻,又低下头继续专心的扇着炉中的火。院子中的另一边,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精神矍铄的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一边品着香铭,一边摇头晃脑的读着手中的书简,那副悠然自得的老学究样,逗的苏雨晨直想笑。
柳非看了看苏雨晨,然后又满脸筹措的看了看院子中的老者,最后,只得低下头,双手捧着手中的东西,轻轻的走上前去,然后礼貌的用手指轻扣了几下竹篱门。
院中的老人抬头瞥了他一眼后,继续又摇头晃脑的读起了书简,丝毫不理会门外柳非的尴尬和不知所以然。苏雨晨见此,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她知道,像眼前这样的老学究,应该必是陶渊明、刘禹锡之流,不肯为五斗米而折腰,不肯卑躬屈膝谄媚于人,真正高风亮节的有才之人。
如果以这两位的言谈与他相交,他必是喜欢的。而且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喜欢别人对他恭恭敬敬,畏畏懦懦。于是她几步走上前去,向柳非使了一个眼色,将不知所措的他拉到一旁,自己走上前去,自顾自的推门而入。
她一边向里走着,一边悠然的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得欣,台痕上阶绿,草色入帘清,来往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牢行,可以……..”
说完后,她又调侃的看着那个满脸诧异的老头儿笑道:“墨老真是好雅兴呀!”那个小老头儿微侧着头,眼睛半眯,眼神晶亮的盯了苏雨晨半晌后,忽然笑道:“童子,有客光临,上茶!”
苏雨晨一把抓过柳非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边上。然后笑着说道:“雨晨虽然只是一介小女子,但是平生最是敬重像墨老这样的大智大儒之人,虽久闻先生之名,只是恨无缘相见。今日冒昧前来拜会,还请墨老不要怪罪。”
那个老头一捋花白的胡须笑道:“哦?老朽看姑娘的言谈举止以及通身的气派,不像是个无理之人,为何明知今日要拜会长者,还要以面纱遮脸,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这岂不是对长辈的一种不尊重?”
苏雨晨听后微微一笑,心道,瞧,来了,这老头儿,真正的是个难缠的人物呀!难怪在朝廷里混的如此不咋地,临老临老,还被踢出了门。可是,也正是这种大智大慧的人,才能立足于这个纷乱的世间,而不受一点伤。他的崛起,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所以,我这个茗香阁的牌匾,还非得要他书写不成。想到这里,于是她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答道:“花非花,雾非雾,只为心不为禄,只恐风起花易逝,故掩红颜道清闲。正如墨老幽居此地,心远地自偏的真性情是一样的。”
老头儿闻听此话后,非常受用的看着苏雨晨,满面微笑的说道:“哦,既然姑娘与老朽的真性情是一样的,为何老朽去访亲问友时却从来都是不带东西的?”
苏雨晨眉毛弯弯的笑道:“雨晨岂可与墨老相提并论,我只是虚有您二分的性情,形似而神不似,墨老乃是真性情、真高风亮节之人。而雨晨却是真市侩真唯利是图的商贾之人,幸而今天带来的东西却不算太俗,只是这来意嘛,仍然是俗不可耐的。”
说完后她也不等那老头儿说道,自顾自的就拆起了外边的盒子,先是取出了一方上好的砚台,一摞上好的宣纸。最后又取出两小盒茶叶。苏雨晨将东西取完后,指着其中的一盒茶,看着墨老头儿笑道:“小女子送的这茶呢,是今年清明前采收的雨前茶,针芽均匀、完整,茶香四溢,可供墨老待客之用。而这一盒呢,用是雨晨亲手制做的茉莉花茶,花瓣杂散,毫无美感,只是入口尚可,留给墨老闲暇时自品吧!”
墨老头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名女子,不骄不躁,灵动飘逸的模样,又听着她不谄不媚,大大方方的直白话,心中便很是喜欢。于是他笑着看向童子喊道:“安儿,上茶,上好茶。姑娘,请坐。”
苏雨晨微微一颔首,表示了感谢之后,便拉着身旁的柳非,坐了下来。这时,墨子砚摇头晃脑的看着苏雨晨说道:“先让老朽猜上一猜,姑娘是为何而来。嗯,一定是为求字!”
苏雨晨微笑着点了点头,大声赞道:“是!”
墨老头儿听完后,立刻得意洋洋的笑着说道:“既然是为求字,那么,你一定是为自家的茶楼求字而来!”
苏雨晨仍然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说道:“是!”
苏雨晨刚回答完,那个坏脾气的老头儿立刻拉下脸,瞪着眼睛看着苏雨前,大声的吼道:“不题,庸俗、市侩,有什么好的。”
苏雨晨看着他耍脾气的模样,于是慢慢悠悠的说道:“好?好多着呢!首先,大俗即大雅,只要您乖乖的给我题了字,以后您若是去镇里的茗香阁,雨晨亲自为您泡制茉莉花茶,不过,如果你若要派童子去滥于充数,那么雨晨那里就只有成品的雨前茶或是针尖芽。再者您若想找个人联个对子,谈个诗词的,就算是雨晨才浅,应对不得,还怕整间茶楼的才子、儒士们没有与您脾性趣味相投之人吗?
这话又说回来了,虽然清闲是一件难得的雅趣,不过这周而复始的雅趣也是腻味的很,相信墨老也非常愿意经常进入世间,庸俗市侩一把吧!毕竟这才是真正的世道,真正的人生,虽然有好也有坏,但我们不该统统拒绝,彻底无视唾弃,不是吗?”
墨老头儿听完她的一番话后,立刻摇着头,哈哈大笑着说道:“小丫头,你才吃了几碗米,就敢教训起老朽来了?”
苏雨晨微微一笑,好脾气的接道:“糟老头儿,你还过也只是多吃了几碗米而已,竟然敢倚老卖老起来了?快给我写,否则,我可真的要生气啦!”
墨老头儿闻言忽然怔了一下,然后笑的越发的大声起来。笑过之后,抬头看了看天,便起身挽袖对着童儿说道:“你们俩个快铺纸研墨,我可不想留着这个臭丫头吃午饭!伤食呀!”
苏雨晨听后高兴的拍手一笑,抬手挥退了小童,自己起身一边铺纸研墨一边笑道:“我可是拿了字,头也不回的就走,你就是想留我这个臭丫头吃饭,还要看我乐不乐意呢!快写,茗香阁。”
两个小童错愕地瞪着正在呵斥着老主人的少女,和正捻着胡须而笑的老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被这种怪异的场面给惊呆了,自从他们跟了老主人,何曾见过老主人如此好脾气的给人提字,与人调侃?他们的老主人,可是连皇帝老儿和诸位皇子们的账都不买的。今儿个,可真是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