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雷强忍着内心的慌乱与惶然的思绪,慢慢的转过身去,正面对着墙上的字画。只此一眼,他的脸色已然一片惨白,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墙上的那一片清莲,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急急的便要夺眶而出!
这景色,这景色,与当年行宫中的布景一模一样,而这词,除了她这样的女子,谁还能写的出?此情,此景,曾多少次在他的梦中出现,时时刻刻的啃噬着他的心。如今怎知,她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而自己竟然赞同了二皇子的提议,亲手将祸端引到了她这里?这让他情何以堪,如何自处!
是玉儿!一定是他的玉儿!怎么会是她?她究竟是怎么样来到了这里?她不是应该好好的生活在云彤吗?此刻,文英雷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太多太多的愧疚,太多太多的不舍,太多太多的眷恋。他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怎么自处?上天为什么要对他和玉儿如此不公,如此残忍!
他慢慢的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身重如千斤般的走到了墙边,颤抖的伸出了右手,轻轻的抚摸着画中的清莲,心中一片凄怆与绞痛。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与灼热,强忍着眼中汹涌汇集的泪水,声音沙哑的问道:“你们家姑娘可是姓秦?”
站在角落中的那个小姑娘,微微一笑后,脆生生的回答道:“我们姑娘不姓秦,姓苏,至于闺名吗?不能为外人道也。”
二皇子杨庭基乍听此言后,眸中的精光一闪,眉头一皱,不禁回想起了以前派暗卫监视并调查天然居里每个人的身份和来历,最后还与太子的暗卫发生过冲突的一事。想当初,自己还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自己的妹夫,驸马爷,一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可是,上次他派习刚前来调查这个女子的时候,习刚为什么说了假话呢?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的凉茶一放,看着文英雷的背影说道:“英雷兄可是认得此间的主人?否则怎会有此一问?”
文英雷一听此话,脸色立时一僵,强压下满腹复杂的情绪,稳了稳声音,涩然的回答道:“不认识,只是瞎猜罢了,庭基兄多虑了!这里太闷了,还请先恕小弟失礼了,我想到外边散一散。”
说罢,他也不回头,一刻不停的大步而出。墨子砚虽是有些疑惑,但是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又继续低头喝他的凉茶了。而他身后的李庭基,在见到一向斯文有礼的驸马,如此失礼的举止时,脸上的神色,更加的耐人寻味了。
慌里慌张的文英雷一出了房门,身子便如坠进了云雾里,轻飘飘的,动弹不得。他静静的倚在门外的墙上,紧闭着双目,心中有如刀割。他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此间的主人必是秦素玉,他的玉儿无疑。只是,她是如何到了这里?来这里做什么?自己却不敢肯定。况且,自己上次还曾派习刚前来查探过此间茗香阁,以及茗香阁的主人。
他现在回想起习刚的神情,心里就更加清楚明了了。怪不得他当时吱吱唔唔,言语中多有纰漏,只说是一群孤儿与乞儿,在当地儒商王全德的照应下开办的,没有多做详细的说明,而自己当时也并没有在意。
现在看来,习刚那时必然已经知道了此间阁主的真实身份!他一定知道,这就是玉儿所开的!可是却并没有告诉自己!想来他是怕我对玉儿旧情未了,继续与她纠缠不清呀!习刚,你又怎么能懂我的心呢?送出的真心、付出的真情,是那么容易说忘便忘的了吗!习钢,习钢,你可害苦了我呀!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的压制下沸腾而慌乱的思绪,他想要看看玉儿生活的地方,他想要再感受一下她的气息,他更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一面,只是一次,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真正正的站在她面前,好好的看一眼。即便是不说话,即便是她不肯原谅自己,即便是她将来恨他!
慢慢的走到另一间雅阁外,他轻轻的推门而入。满脸泪良的凝视着墙上的生机勃勃的兰花,与它旁边的题字:兰色结春光,氛氲掩众芳。过门阶露叶,寻泽径连香。畹静风吹乱,亭秋雨引长。灵均曾采撷,纫佩挂荷裳。
文英雷苦涩的想着,如果荷雅间,玉儿是为了纪念自己,那么这间兰雅阁,又让她想起了谁呢?他酸涩的一笑,钟灵两个字用在她身上,真是一点也不为过。他一边走,一边依次推门赏看。一片青翠欲滴的青竹,旁边题字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竿来扶持,明年更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一片金黄的菊花,含苞欲放,它旁边的题字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乐凤,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幅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之景,旁边题字:拨云见日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醒时容易别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一幅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之景,旁边题字: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扬紫陌莲池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花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一幅秋收果实累累喜人之景,旁边题字:晓风秋月挽心过,却寻旧事怅人非,破看苍海梦一回,长更缘尽比翼飞。
正当他想要推开冬雅间时,正替客人换茶出来的秀儿,在他身后急急的出声唤道:“客人,快住手,使不得,使不得。千万不要进入那个雅间呀!那是我们小姐私留自用的,并不对外待客。还有,莲雅间里的两位爷正在等您一同回去,说是贵客就要到了,该是出门接客的时候了。”
文英雷僵硬的点头笑了笑,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紧闭着大门雅间,慢慢的转身而回。这间雅阁里,一定有她不想被外人所知道的秘密吧!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是否开心?身边现在是否有了可以与她相伴终生、疼她爱她的人?他相信,他的玉儿现在应该是自由的,不然是不会写出那样惬意与随性的诗词。同时,他的玉儿心中又是极度忧伤的,否则,后几个雅间内的诗词不会是那样哀伤!玉儿,玉儿,自从我们分开后,你究竟都经历过些什么?又是怎样来到龙翼的呢?
站在莲阁门外,他平了平心绪,整了整脸上的神色,满面平静的走了进去。二皇子李庭基笑看着他道:“英雷兄可是没有口福了,刚才我与恩师尝了一下这种凉茶,确是人间极品呀,可惜你进来的晚了,这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冰凉之感了。只是不知外面可是有什么新奇的事情,竟然可以绊得住英雷兄的脚步呀!”
文英雷儒雅的一笑,看着两人说道:“晚生刚才因为好奇,一一推门拜读了七间雅阁内墙上的题字,并观赏了一番画中的意境,发现果如先生所言,此间女子确是担的起钟灵敏秀的奇女子,难怪先生如此推崇备至,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有些词写的过于哀伤了一些。似是看尽人间世态,有些意志消沉之景。”
墨子砚点头颔首,微微叹息道:“是呀!老朽也是如此说她!似是这等小小年纪,做此哀伤之词有些不妥,怕是会移了性情,影响今后的命格。怎耐那个臭丫头嘴巴硬的很,偏不肯承认是出自她的本意,竟然胡弄老夫说,她是听人家吟诵而借鉴来的。哼!真当老夫是老糊涂了吗?”
正在这时,守在门外的便装侍从,“蹬蹬蹬”上楼禀报,说是贵客再有半盏茶的时候便到了。李庭基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模样,笑着对墨子砚说道:“恩师赏脸,先请!”
墨老儿无耐的点了点头,刚起身走了两步,立刻又回头叮嘱红儿道:“丫头,别忘了让那个臭丫头,亲自动手整治一桌子上好的饭菜呀!就说是老夫叮嘱的,不许她偷懒。还有,不要偷工减料,看到没,这两位主儿,别的没有,银子多的是,不用替他们省!
还有,老朽以前的茶钱和以后的茶钱、点心钱啦,让她今天一并都给扣下了。今后,老夫只管白吃白喝,其它的一概不管。她若是心软手下留了情,以后再找老夫的茬,那可没门!将话带到了啊!别怪老夫今天没有提醒她!不疼她!”
红儿笑的满面如花,干脆利落的回答道:“知道了,墨先生!红儿保证将您老的话带到。”
“嗯,好丫头!真聪明!”墨子砚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带着两人出了房间向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