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张合问到自己有什么发现。蔡况老老实实回答说：“小的细细查验刀痕，有些看法。但是是些不成熟的看法，正躇蹰了当不当讲。”
张合听蔡况这语气，他心里暗笑。蔡况这种人，张合在自己那个时代也没少遇见过，这种人说话谨慎，表明说话者本身也是相当谨慎的一个人。这的确是一个在公门呆了足够长的时间，说话瞻前顾后，懂很多他们那一类所谓“职场”的生存法则的人。
张合也不想跟他多在话语上绕圈子，单刀直入对蔡况说：“且讲。不必顾虑太多。”说着，脸上故意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来。
蔡况当然是个极灵活的人，他一发现张合的情绪不对劲，立马变得很爽快的对张合道：“张军侯大人，我发现这个动刀的人其实是一个女的！”
“嗯？是一个女的？”张合很诧异，自言自语又重复了一句：“是一个女的？”
蔡况说道：“对啊，我干捕快已经有些年头了，以我多年积累的经验来看，十之八九就是一个女流之辈！”
蔡况果然机灵，见张合意有怀疑，他又把话收回来一点，什么话都不说完，都留有余地，此正是蔡捕快多年来形成的生存法则。
张合看了他一眼，专挑要点问蔡况，说道：“你如何能判断出是女子下的手？”
说着这话，张合脑海里像电影般闪现出一副副画面，全是侠女的模样，一手持刀，一手提人头——这跟之前张合听中郎将皇甫嵩介绍情况时，他头脑里设想的大相径庭，他当初设想的是：一个十分剽悍的刀客，满脸的虬髯，脸带横肉，或者长得跟波才一样是个粗壮汉子。
居然全不是这样的，蔡捕快说出了是一个女子下手。
一个女子，下手这样准而狠，在这个女子受到种种限制的时代，能出现这样一个女杀手的可能性不太大吧？
张合其实心里是很怀疑蔡况的判断的。
蔡况道：“军侯大人，你这边来瞧。”
张合唔了一声，跟随在蔡况的后面，来到一具尸体面前。尸体的特有的气味袭上来，张合皱了一皱眉头，张合暗想：看来在这特殊的乱世，我必须适应学着与尸体打交道，在以后，应该会有更多的尸体以各种形式，呈现在自己面前。
面前这一具尸体虽只一具，但是张合清楚的看见那颈脖上的长长刀痕，因为距离的逼近，比之之前观看皇甫嵩所主持的杀人祭，更具有心理冲击力度！
蔡况俯下身去，很小心的虚空比划着刀痕，他的手很小心保持职业般习惯不去触摸伤痕。蔡况边比划边说：“张大人请看，这一刀下刀阴柔，虽然入颈甚深，可是无论从切入的角度还是力道贯入的途径上看，都显示了阴柔之气。”
张合听蔡况说得神乎其神的，居然能从刀痕看出这样名堂，他疑疑惑惑凑拢去仔细看，然而他既看不出切入角度有蔡捕快说的什么阴柔之气，也看不出来力道贯入途径有什么阴柔之气。张合虚心请教：“蔡捕快，你说这阴柔之气，具体哪儿能看出来？”
蔡况又很认真的比划了半天，还解释得很详细，但张合还是一头雾水，张合想：难道真得弄一个被男性杀手干掉的人，两相充分比对才能看出不成？
蔡况自己连比划又带解释的折腾一番，然后忽然狡黠的对张合眨一眨眼，再说道：“自然，这些东西一日两日是弄不明白的，而且，张大人你知道的，有些东西是讲不清的，只能靠感觉。”
难道跟着感觉走？熟练所产生的感觉，就像卖油翁无它唯熟耳？
张合看着蔡况眼里闪烁着的一丝狡黠的目光，他实在弄不清楚面前这姓蔡的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因为他浸淫本行几十年，有一些无法用语言向外行人解释的独门断案术。抑或是他不想把自己的独门绝活儿外泄旁人——那也算是他吃饭的家什之一。
算了，张合想自己又不是想以后做公门当差这一行，还是不要纠缠这些细节了，重要的是完成皇甫将军交待下来的任务。能在皇甫嵩面前有良好的表现，张合预感到皇甫嵩一定会更加重视自己的。
张合摇头道：“我只是外行看热闹。嗯，你说的这么些，我实在是不明白。”
蔡况听张合如此说，他面露一丝微笑。
张合道：“既然你说是女的，而且有完全的把握……”
蔡况很恭敬但是很坚决的打断了张合的话：“张大人，不是完全的把握，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认为有相当的把握出刀之人是女流之辈而已。”
蔡况还是那么言语谨慎。
张合变得真有些不耐烦起来，而不是之前般那么是假装出来的，张合断然道：“好吧，无论如何，你是有一定把握的了。那接下来，这个线索我们应该如何使用呢？”
蔡况笑道：“我想女子一定另有同党，否则她一人身手再好，要对付看守黄巾贼首波才尸首的几名士兵也不容易。我看内中身亡几人，虽也一样颈上有刀痕，但是并非致命，倒像是之前先被人以何种重物所击倒的，尔后女杀手再补上的一刀。所以，故而，他们应当有三人以上的规模。”
张合对蔡况的办案精明能力是毫不怀疑的，但对蔡况过于谨慎稍嫌罗嗦的话却有些不痛快。
也许这就是一名军人与一名差人的区别吧，军人比较直，差人比较圆。
张合耐了性子听蔡况讲了上面一通话，简单插一句：“请接着讲！”
蔡况看了张合一眼，似乎感觉到张合的不满，他加快了讲述的节奏：“从各种迹象来看，女杀手是女扮男装的。”
张合听了蔡况如此突兀又奇怪的一句话，他不由得哑然失笑，暗自忖道：“真是闻所未闻啊，从凶手着刀处看男女，我还觉得在我自己的想像之内。可是，还能看出不但是女的，而且是一个女扮男装型的女的，这可真是需要天马行空般的思维了！”
张合越加觉得蔡况是一个神捕，只是不知是真神还是伪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