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力士抬上红泥封的酒罐,破了封口,顿时浓香四溢,想来是珍藏数年的佳酿。
“戎止兄真是舍得,连封窖多年的珍藏都拿出来。”尊翼淡淡一瞥,似笑非笑。
“哈哈,彼此彼此。”戎止看着尊翼的不解,咧开嘴大笑,拍了几下手。自帐外响起错落的脚步声,尊翼运足耳力听去,眉头忽地一紧。只见帐外徐徐步入一列舞伶,皆覆了面纱,身着统一绿色纱衣,辨不清男女。尊翼的脸色却倏忽阴沉下去。
“哈哈,人说北方昆仑族有三宝,一是净簏巾,二是月泉,三是鸟族歌舞。为此宴助兴,我特意取来月泉之水所酿之酒,去请来了鸟族的名舞伶,如今三宝已集其二,只等最后一件了。”戎止大手一挥,众舞伶纷纷向一边散去,各自立于宾客身后。一名身量娇小的舞伶款步而来,悄悄立于尊翼身后。
“自从米家没落之后,咱们昆仑鸟族的舞伶就声势大起,若不是我提前多日筹备预约,还请不来这名舞伶妖月,传言其举手投足间便可魅人心智,吾等今日都可大开眼界了。”戎止看向尊翼身后的舞伶,其面纱上有着与众不同的金丝绣线,正是那舞伶妖月。
尊翼目含深意地扭头看了一眼妖月,遂一言不发地用手指摩挲那杯口。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戎止盯住营帐之外。此时暮色已沉,营帐之外如同一个黝黑的漩涡。
“报——”哨兵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扶了扶歪了的帽子,急急忙忙禀报:“已见迦倻王座下书童,却还未见王座本尊。”
“书童人呢?”戎止喝问,脸色瞬间一变,只见一人已立于哨兵之前。满脸髭须,正是那书童落砚。
“尊上有事耽搁,嘱我先至,他随后就到。”落砚向着在座的族长们行礼完毕,便闪身立于营帐边,脸上神色肃穆,一动不动,如同门柱一般。
戎止将原本就已很小的眼眯成了一线,表面毫无波澜,却已暗暗心惊,这落砚自三年前一别,如今再次相见已晋升了一层境界,实力直逼自己,这是多么恐怖的修炼速度,假以时日,定会成为心腹大患,说不定又是一个迦倻。可恶!昆仑王座已落入散人一族多年,难道自己身为兽族族长,永远都要让拥有最广阔地盘和最多人口的兽族向散人一族低头?绝不可以!戎止眼中的精光直射向落砚,势要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
尊翼默不作声地摩挲着手中的杯子,似乎席间的事与他无关,一时间帐内鸦雀无声。戎止见此,张开口刚想说话来打破沉闷,只听一阵爽朗之笑自帐外响起。席间众仙纷纷调转目光向帐外望去。尊锋屏息凝神,自己实是从未正面见过这位迦倻王,纵然立场不同,但迦倻王是毫无疑问的强者,无法不让人心折。
怎奈帐门口却未出现任何人影,众仙诧异之间回头,一个男子已立于席首,一袭赭色长袍,长发未束,披散于脑后,一派狂放不羁。众仙尚未反应过来,落砚已急忙上前,行了跪拜之礼,口中恭称:“拜见吾王迦倻。”众仙这才离座而起,纷纷行礼,声音参差不齐。落砚眼神沉稳地扫视一周,便立于迦倻身后。迦倻眼神散漫无际,只于尊翼身后停留了片刻便坐下,不发一声。众仙听迦倻未唤“免礼”暗自纳闷。戎止身体肥胖不宜久跪,第一个立起,众仙这才三三两两起身。迦倻见他们如此,倒也无异议,只是安静地盯着面前的火盆,里面地火焰燃得正烈,发出“噼啪”的响声,时而有灰烬飞起于空中舞蹈而后消亡。
“尊上,今日我们好不容易集齐昆仑各族共享此宴,理应不醉不休啊。”戎止使了个眼色。侍者们将酒罐纷纷开封,正打算逐个上酒,待行至迦倻身前,便被落砚拦住夺过酒罐。落砚细细闻之、辨其色,察觉无异,这才小心翼翼地给迦倻满上。
“戎止大族长,三年不见,你越发有福了。”迦倻双臂环胸,双目沉沉直视戎止,嘴边带着笑意。戎止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心中却暗自腹诽,这迦倻着实可恶,竟然以嘲讽自己的肥胖为乐。面上却丝毫不含糊地堆着笑,手捧酒杯,一边口中客套:“尊上,这是我特意取来的千年月泉佳酿,喝了可增进功力、滋补养颜。”一边兀自陶醉地凑于鼻端嗅了一嗅,模样滑稽可笑。
迦倻并未搭话,将视线转向一旁低头未语的尊翼:“尊翼,上次一别,今日怎么如此寡言?”尊翼蓦然手一抖,手中杯子险险落地,却被身后舞伶月妖眼明手快拾了起来还给尊翼。
“这是何故?今日尚未开席,尊翼就已酒醉?”迦倻目中含着笑意,尊翼抬首正好望见迦倻那澄澈之目。
“也罢,难得今日尽兴,便是我往常召集,你们也来不了这么齐整。”迦倻似无意地丢下一句话,身子已立于尊翼身旁,一手揽着尊翼的肩:“将进酒,杯莫停哦——”
“对对——今日烹羊宰牛,会须一饮三百杯。”戎止忙接话,自有侍者抬上玲珑乳猪,业已拾掇得干净,攒捆四蹄,被驾于篝火之上。
迦倻穿梭于众族长之间,时而说几句体己话,时而说几句完全不搭调的玩笑,众仙一头雾水却又暗自心惊。这迦倻看似无意的几句体己话,恰恰中了自己的心病。众仙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将惊疑之意表露于面上。
“美酒——”迦倻举起酒杯,指向炙烤之物:“佳肴——你们说还缺什么?”
“对,吾王说的是,尊翼兄特意准备了鸟族的歌舞以助雅兴。”戎止似毫不居功地将尊翼推了出来。
“噢?尊翼准备的吗?真是我的好知己啊。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一杯,你一定要干!”迦倻向尊翼举杯,尊翼只得硬着头皮举杯示意。
“尊上,这舞伶可非凡人,而是闻名仙界的名舞伶妖月啊,据说他可以于举手投足间魅惑世人。不知吾王能否有常人所不能的定力,免受这舞伶的蛊惑呢?”戎止眼神轻挑地看向妖月,目中大有****下作之意。舞伶,都是些幼时习舞的男孩,说好听了是舞师,人们争相邀请、尊奉之至,本质不过是权贵的玩物,不知暗藏了多少污秽之事。
迦倻这才向尊翼身后的舞伶看去,其身量娇小,看似弱不禁风,面上覆着绿纱,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是吗?拭目以待。”迦倻的话简短有力,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