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过后乌云总会散尽。
炎炎烈日,就连空气都飘浮着一丝燥热。我掀开帘子,将头探出,微笑道:“卢将军,烈日当空,人马疲惫,如不嫌弃,将军也请入车里来吧。”
卢平目不斜视,冷然道:“卢平一介武夫,怎敢与小姐共乘。”
碰了一鼻子灰,我却半点不恼,只因我已明白一点真正可怕的敌人是决不会对你喜怒皆形于色的。
萧宣远不会。魏子初更不会!
“小姐,小姐!”怔忪间,忽然听见雪儿担忧的声音。
“什么?”我回神笑道。
“小姐,在想什么?”?
我淡淡笑道:“没什么,只是坐得有些乏了。”雪儿瞟了一眼窗外,奇道:“难道小姐以前得罪过他?”?
我摇头道:“不但未曾得罪,算起来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珠儿忽然出声道:“会不会和我们留在军中有关。”
我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或许吧。”
说话间,马车忽然停下。未等雪儿掀开帘子,卢平便在外面道:“前面有一处茶棚,青璇小姐是否需要休息片刻?”?“有劳将军。”雪儿和珠儿先下车,又小心的扶我下去,原来到了一处叉路口。
不远处果有一茶棚。那茶棚甚是简陋,只用四根东倒西歪的竹竿挑着一方破布,萧瑟破败。茶棚里是两个弯腰驼背的老人家,身上收拾得虽然齐整,但那浑身透出的光景已如这破落的荼棚一般惨淡哀婉。
那茶公见有客上门,忙迎了出来,弯腰低眉,笑道:“客官来了,请坐请坐。”说着顺手抽下肩上的搭布殷勤地在条凳上擦着。珠儿一侧身,挡住茶公,一言不发自怀中掏中出一方绢帕,细细地将那残破的条凳擦了,雪儿便扶着我在凳上坐了。
荼公道:“小姐要什么茶?”
我轻轻侧首微笑道:“将军要何茶?”
卢平躬身道:“卢平粗人,不懂品荼,多谢小姐美意。”态度恭敬,言词疏冷。
雪儿鼻间冷冷一哼,卢平恍若末闻。
我立起身微笑道:“既如此,这茶也不必饮了……”
一言末落便见原来躬身在侧的荼公五官全挤在一块,原本就已满是皱纹的脸现在更像一个皱了皮的橘子。我只当他是到手的生意飞了,也不甚在意。
忽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来,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只听得身侧“咣当”一声,惊了我一跳,却见那茶公已是满身的茶水,一手捂了头,大气不敢出一声。耳边响起荼婆的叫骂声:“没用的东西,连个客儿都留不住,要什么荼?要什么荼?啊?你一个破茶摊,能有什么茶,不过些粗茶叶子……”那茶婆边骂边走上前来,忽得伸出一只又肥又大的手提起那茶公的耳朵大骂道:“几天了,统共来这么些些客人,你不紧赶着上茶,却去学人家大茶楼问人要什么茶?你个死没用的东西,老娘靠了你个腌杂货,早晚喝了西北风!”一面骂着,另一手看势竟是要打了上去!
我逃过婚,坠过马,挨过军杖,甚至是杀过人,所见之人或善或恶,却何曾见过荼婆这等泼辣之极的人,难怪茶公听我等不饮荼便一脸苦闷。而珠儿和雪儿虽吃过不少苦,大半时间却都呆在玉剑山庄或卫府,想也是从未见过此等妇人。
我偷眼望望卢平,见他一张脸已然黑透,伸手在怀中一摸,手上已多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孑,“啪‘一声扔在茶桌,道:“这是茶钱。”?
荼婆慌得丢下茶公,拿起银子眯着眼细细地看了,嘴里啧啧有声,道:‘哎哟哟,这是多少啊?我老婆子多久不曾见过这么多银子了?”又喝斥茶公:‘杵着做什么?还不倒茶。”一面已将银子塞进衣襟。我道:“这荼就不必了。”示意珠儿和雪儿准备启程。
那茶婆却一步挡在我前面,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眼前一花,珠儿已立于我和那荼婆之间。
那茶婆斜眼嘿嘿一笑:“姑娘不必如此惊慌,婆子不过几句话说于小姐听听,小姐若认为婆子所言无理,只管离去便是。”?
这泼皮一般的婆子能说出这番话倒实出我意料之外。我微微点了点头,珠儿一言不发闪身立于身侧。
荼婆上前一步躬身道:“多谢小姐了,我等虽是粗鄙之人,这廉耻之心却还是有的,小姐给了银子却不饮茶,岂非当我等是叫化子?这茶,小姐还是喝了再走不迟!”?
我微微一笑,心中倒对这山野荼妇刮目相看了,便道:“婆婆所言甚是,饮了茶才当给银子,我等既不饮茶,那就请婆婆将银子还来。”说罢伸出一只手,这婆子爱财如命,我倒想看看她当真不要这银孑?
茶婆站直了身子,冷冷道:“小姐莫不是拿我等粗人取笑开心?‘不待我开口,又道:“这银子既已入了我等生意人之手,岂有再还之理,况且我家那个该死的,又赔笑又抹凳,难道让你们白白占了便宜去不成?”这话说得已是无礼之极,偏生又叫人不好反驳。
尚末等我开口,就听卢平道:“你这村妇,我等便是要走,你又能奈我何?”
那婆子双手环胸,头颅微偏:“恐怕这可由不得将军了!”
我心下叹气,一只手扶了桌角慢慢坐下,苦笑道:“不错,不错,此时便是想走,怕也是不能够了……‘
……
手脚酸麻,喉咙似火烧一般,想喝水,却使不出劲儿,想睁眼也是力不从心,不由得心下疑惑:自己如今身在何处?”转念一想:是了……那茶婆不知怎得对我下了药……此处必是她们关我的所在……不知珠儿和雪儿这会儿怎么样了?还有卢平……想着念着又觉一阵睡意上涌,意识又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听得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道:“娘,她怎么还不醒?‘我闭着眼睛,只听一个苍老的妇人道:“急什么,怕跑了不成?”?那尖细嗓子嘿嘿笑了两声,似有尴尬之意。
我心道:这妇人的声音我认得,正是那荼婆,却不知那尖细嗓音的却是何人?那尖细嗓音却忽然急切欣喜地叫起来:“动了!动了!娘!娘!”
茶婆冷哼一声,似是极为不满。便在此时我忽觉双目剌痛,不由猛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亮光,我偏过头,半晌,才慢慢适应眼前的亮光。
我立刻发现雪儿、珠儿、卢平都不在。除了我自已,我唯一见过的只有一个人——荼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