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凌寒去参加面试的是《新晚报》报社编辑部,他们那里缺少一名实习记者,详细情况要等周六面谈。为此凌寒特意上网寻找一些面试方面需要注意的细节,这毕竟是人生第一次面试,即便只是去做兼职也不能大意。至于对方到底要不要兼职的大学生,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而是想到了现场之后再去讨论这个问题。
距离周六还有两天时间,凌寒基本都是泡在图书馆里,新馆的管理员是个面容姣好的文静女生,典型的南方人气质,如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他因为经常在图书馆呆着,便逐渐和叫做林道云的女孩熟稔起来,两人偶尔也会聊下文学方面的内容。只不过林同学显然是个修炼多年的文艺女青年,气场强大,经常会让凌寒心生敬佩。
他最近很喜欢一本叫做《权力的媒介:新闻媒介在人类事务中的作用》的书,作者叫阿特休尔,美国人,一个不算愤青的冷眼旁观者。他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美国传播学界批判学派的代表人物。也许这个名字并不为人所熟悉,但他和席勒一样同属传播学界的激进人物。凌寒之所以喜欢上这本书,主要是因为阿特休尔在书中所说的两句话。
谁掌握了媒介,谁就掌握了权力;谁掌握了权力,谁就掌握了媒介。
一针见血。
凌寒从中看清了政治体制和媒介体制之间的亲密联系。所谓舆论究竟是否统治者的喉舌,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新闻媒介历来没有发挥过独立的作用,也从来没有摆脱权力的操纵。凌寒并不是要探寻媒介彻底脱离权力的途径,这不是正确的命题,他想要寻找的是在权力的制约下,媒介如何发挥最大化的能量。
现在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是对齐静姝的承诺。官场不是过家家,他清楚地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对抗那些庞然大物,这无异于嫌死的不够快,如此只能借助外界的力量。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媒体也逐渐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么他的打算就是先调差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后再利用媒体公布出去造成舆论压力。
当然这样的行事必须小心翼翼,稍有疏忽就会万劫不复。
周六早上他起得很早,去操场跑了十多圈后冲了一个冷水澡,然后陪着齐静姝去学校食堂吃早点。望着他身上穿着的普通衣服,齐静姝后悔道应该去帮他购置一套像样的西装。
凌寒笑着摇头说我只是去应聘记者,又不是新闻发言人。
报社离学校并不远,坐公交也只需要六站路。到报社大堂后,跟前台说明来意,脸上挂着职业笑容的女孩让他稍等。半个多小时后下来一个和凌寒差不多年纪的男孩,然后便带着他上了四楼。
来到总编室门前,那男孩推开门,跟里面汇报一声后便离去。
凌寒走进总编室,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室内环境。新晚报这几年在京津塘地区声名鹊起,以作风大胆文笔辛辣著称,而且关注的都是热点问题,针砭时事不遗余力。这样的风格在北方系报纸中难得一见,上市后销量稳步上升。很多人都在背后猜测这家报社的背景,更感兴趣于那个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编是何方神圣。
此刻那个外人眼中不怕死的主编就坐在凌寒面前,只不过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气势。因为她太年轻了,相对于一家影响力很大的报社的主编来说,她更像是那种美艳的秘书。年纪不超过二十八岁,戴黑框眼镜,穿黑色职业套装,外套并没有扣上扣子,露出里面被洁白衬衣包裹得鼓鼓囊囊的胸部。凌寒不敢多瞧,沉稳地说您好,主编,我就是来应聘实习记者的凌寒。
年轻主编不苟言笑,不同于萧潇的天生冷眼气质,她看起来更像是职业使然。请凌寒入座后,带着审视的目光开门见山说道:“我叫宁泉,你可以叫我宁主编,你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什么会找到你。不用太惊讶,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内幕。我们一位同事在网上看到你的求职简历,被你简短精悍的个人简介所吸引,然后又查到你就是今年安徽省的文科第二名,所以向我推荐了你。我看过你今年的高考作文,你的文风很适合我们报社,所以打电话给你。”
凌寒释然地点头,有些忐忑地说道:“可是我不能做全职记者,因为我还在上学。”
“这个没有问题,我会给你配发记者证,你可以选择自己采访的方向,要求是每个星期交一篇时评给我。”宁泉淡淡说道。
“可以做到。”
“很好,如果你的表现能让我们满意,那你可以一直做到你不想做的时候。采访期间所有费用都由报社支出,试用期间工资每月两千四,有没有问题?”
“没有。”
“那就这样,一会有人会带你去办理相关手续,从今天开始你就算是我们的员工了。”宁泉做事的风格雷厉风行,短短三分钟内便敲定了一切,她甚至没有问凌寒的详细情况。
没有想到第一次求职就如此简单,凌寒心中很惊讶,看了一眼面前已经准备开始工作的女主编,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宁主编,对于时评报社有什么限制?”
“时评如果发表都是用假名字,这是对你们的保护,其他只要你的评价有事实根据,报社不会做任何限制和修改。”宁泉头也不抬地回答着,见凌寒没有疑问便说道:“二楼最东边的房间是人事处,你去那里办理手续,顺便带上门。”
等凌寒走后,宁泉放下手中的资料,对着面前的仙人掌盆栽发呆。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才有些疲倦地回过神来。
“小泉泉,这次多谢你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天然带着冷漠的声音。
“你新看上的小白脸?口味确实不怎么样。”宁泉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别胡说,这个人我有用处。”换做是别人这样说,她早就动怒,只不过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闺蜜,自然另当别论。
“我给了他一个实习记者的头衔,就当是放养着,这下满意了吧?”宁泉随意说道。
“就这样挺好,后面再说。今晚来我这,我亲自下厨。”
“这还差不多,晚上见。”宁泉面露笑意,挂断电话后又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办好手续的凌寒依然有些恍惚,既轻松又沉重地走出报社大楼,忽然发现今天的天空格外美丽,就连炽热的阳光也变得不那么刺眼。
前行的路,不管方向是否正确,总算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