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然被收入地牢,第一个冲到皇帝面前的不是为人亲爹的常正凛而是别人家的女儿风华公主。
“父皇,悦然她不是凶手。”荀风华松松散散着头发,衣服打理的也潦草,可想是刚从被窝里被挖起来,本来一回寝宫就睡下了,谁知再一睁眼悦然就已经被收押了,还不是因为昨夜偷药的事,而是作为杀人凶手被捕。
“你说不是就不是那还要王法作何?”皇帝批完最后一笔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看向荀风华原本云淡风轻的姿态瞬间变为横眉冷对,“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哪还有半点儿皇家风度。再有下次小心我给你禁足。”
“哎呀,父皇人命关天啊,您就先别我穿什么了。悦然她昨晚一直都是跟我在一起的,我能证明她没有杀人。”
“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干什么?”
“我们,我们就是四处转转。”
“一转就是一夜?”
“好了,我实话说吧,我们就是去御药局偷药材去了,要是再不信可以去问太医院的崔老太医。”话到嘴边的崔老头被生生扭转成了崔老太医,荀风华摆出死猪不怕开始烫的架势,豁出去自己被禁足也好过让人蒙受不白之冤。
“来人,传崔太医。”
就在荀风华咬牙闭眼等着挨骂或是接受什么惩罚时,皇帝那边却传出这么一句,然后就没下文了。想来他对案件的重视也远远超过了对小角色的惩罚。
不一会儿崔老太医就到了,腰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的踱着方步进来,行到近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脸看都没看旁边的荀风华一眼。“不知陛下召老臣前来所谓何事?”
“太医院最近可还太平啊?”
“托陛下洪福一切安好。”
“哦?想好了再说,朕可是听说有人曾到御药局图谋不轨,尤其是昨天晚上。”
“怎么会,”崔老太医满脸的惊讶,就像是正有人说甘草是苦的,“昨晚可是老臣亲自当班,绝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人物。望圣上明察,切勿偏听了小人谗言。”
崔老太医信誓旦旦一脸的忠厚正义让皇帝都有些迷茫了,他原本是很相信荀风华的,叫来崔老太医不过是走个过场询个细节,谁知还审出另有隐情。
只能说有些事情皇帝却不如平头百姓透彻,荀京有四样东西完全不值得惊讶:常悦然的八卦,荀峰岳的桃花,官场中的谎话,夜无瑕的守宫砂。因为这四样对荀京人来讲早已是习以为常了。崔老头儿虽然是个太医,可也是大半辈子混迹官场,对于某些个特殊技能自然也是挥洒自如。
荀风华这个气呀,虽然还跪在一边儿低着头,可是脸已经侧向崔老头儿方向狠狠的瞪着对方。两相目光交汇,崔老头儿抓紧时间对她挤眉弄眼一番,那得意的样子分明是在说“放心吧,我绝不会把你的事捅出去的。”
“风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皇帝问道。
“父皇,是儿臣威胁崔老,太医,不准说出去的,”荀风华勉强克制住自己飙升的怒火,崔老不死的的被生生又转回崔老太医。然后怒视崔老头儿道,“还不赶紧说实话,你想害死悦然啊。”
崔老头不知道自己不改口的话会不会害死悦然,但他清楚自己要是改口的话一定会害死自己,出尔反尔欺君之罪岂是儿戏。
“回圣上,老臣所言句句属实,哪来的什么威胁之说。”崔老头很淡定,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就是事实了。
荀风华上前揪住崔老头儿衣领恨不能把人撕碎了,被侍卫强行拉开了。
“胡闹,风华,你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子。”高坐堂上的皇帝陛下恨不得亲自下来拽开这不像话的女儿,“崔老就先行退下吧。”
崔老头儿匆匆谢了恩退下了。
“风华,你也闹够了,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吧,禁足一个月。”皇帝对于自己这唯一的宝贝女儿也是无可奈何,打骂不得,偏又怎么罚都驯不乖。
“父皇你要相信我啊,悦然她真的不是凶手。唐迟的死亡时间是亥时到子时之间,那么凶手的动手时间应是在亥时左右,而悦然从戌时开始就一直跟我在一起了,所以她不可能是凶手。”
皇帝还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虽然平时小毛病不断但大错误基本不犯,想来这次事关人命,就算是与常悦然交好也不至于捏造谎言,但这都不是问题,“就算你说的事实,难道你要朕昭告出去,丞相之女和公主于案发当时正在太医院御药局偷药,所以常悦然不会是凶手?再者你有怎知她不是早有预谋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了花脚蛛的攻击时间。别忘了,死者最后见的人可是她。”
最后荀风华这次面圣的直观效果是自己被罚禁足,可是悦然仍旧被囚禁在大牢之中。
大牢之内三面环墙不见天日,只一盏油灯,还是在进食或是有人来探时才会点燃。好在被抓后没有搜身,悦然还是带了不少药在身边,这才免了蛇鼠惊扰蚊虫叮咬。
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黑暗里思索,虽然死的是唐迟,但悦然却越来越觉得整个案件中真正被算计被针对的其实是自己。经过多年来的总结探知,一直追杀自己的虽然方法手段不拘一格,武功路数也复杂多变,但大致可分为两类人:一类人的目的是生擒,另一类人的目的是致命。
其中,意图生擒的一方,如果悦然没有判断错的话应该是皇上的人马,因为上次在密室荀枫谷那名手下的武功路数悦然是认识的,不仅如此,从这方人中规中矩的协作配合上也可看出是受过特别训练的,应该是大内侍卫高手。而另一方人马多是江湖人士,良莠不齐但都是下手毒辣直取人命。而此时,策划经营这次阴谋的看起来是新兴的第三方势力。
轻微的一阵风声响起,悦然知道是有人来了,没有点灯人的陪同,这人想必是偷偷潜入的。
“雾儿,不是叫你不要轻举妄动么。”
“唉,我动作已经这么轻了,想不到还是被小姐发现了。”那是因为正处在完全的黑暗中悦然的警惕性比平时还要高上一倍。
“这个唐迟也真是够麻烦的了,活着时总找小姐的麻烦,死了还要连累你。”
“说不定还是我连累了她呢。”
“小姐你说什么胡话呢,该不是病了吧,待在这样的破地方想不生病也难啊。小姐你看看缺什么我好想办法给你送来,要不还是我直接带你出去吧,这乌起码黑的地方要是我的话连一个时辰都熬不住。”
“这里缺少的东西可真是太多了,所以还是什么都不用带的好,我想我应该也不至于住太久。你只要每天过来一次和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就可以了,比如今天都有什么动静。”
“今天,风华公主去为小姐求情结果害自己被皇帝禁足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小姐既然想要知道这些,我明天好好打探一下就是。”
“嗯,你也早些回去吧,小心别被人盯上。”
“啊?我才刚来啊。”
“你不是说这种地方一个时辰都待不下去吗?”
“这不是为了陪着小姐你么,别说是一个时辰就是一辈子我也咬牙忍了。”
“行了,别贫嘴了,赶快回去吧。”
“那小姐你自己保重。”
又是清风一阵,黑暗中再度恢复宁静。悦然已经做好准备要长久的与黑暗和寂寞为伴,不久后却又闻渐近的脚步声传来。这次是正式的探访,有引路人拿着灯笼过来,身后是一袭华服的太子荀锋瑞。大概是因为来者身份比较尊贵吧,点灯人特意多点了两盏灯。
此时的悦然发髻松散,一些碎发垂在额角两侧,唇色清淡,任是谁被囚磨在这样的黑暗之中,脸色都不会太好,只是她碰巧又是一身的白衣更显得憔悴,灯影斑驳中像是要随风飘渺而去的水墨。
荀锋瑞不自觉的上前一步,明知道隔着铁栏根本靠近不了。那眼神闲闲看来,像是什么都入不了心上,明明面无表情就是让人能感觉出一份倔强或是坚韧。她不是只有十六岁,不是被丞相宠坏了的娇娇女,为什么面对如此的状况表现出的竟是这样一种气度,不是因为自信的笃定了结局,而是无所畏惧坦然的接受。越是强大的表象竟然越是让人心疼,不忍去翻看磨砺了她心智的从前。
不知道想要问什么,不记得来是为什么,荀锋瑞鬼使神差的只留了一句话:“放心,我会帮你平冤的。到时你就按我说的做,很快就能出去了。”说完后又深深看了一眼眼前女子起步离开,在门口处又大声呵斥一声道:“里面的灯一盏也不许给我灭。”如果灯火还在那水墨就不会消失吧。
悦然哂然一笑,重又靠回墙上。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明明不信我,又是平得哪门子冤。